□ 滴石水
滕子京是北宋一个备受争议的人,一方面不少人认为他是个大贪官,庆历三年(公元1043年)被举报在知泾州任上,“枉费公用钱十六万缗”“有数万贯不明,必是侵欺入己”。另一方面不少人则认为,滕子京是敢作善为的能臣,那十六万贯钱中,包含十五万贯泾州诸军请用的钱数物料,“岂可诸军请受亦作宗谅(子京)使过?"(范仲淹语)两方面都是像欧阳修、杜衍、王拱辰、范仲淹等北宋重量级人物。滕子京在朝廷调查之际,又“悉焚其籍,以灭姓名”,一把火把所有的证据都烧毁了。因此,长期以来,对滕子京的贬褒争议之文不绝,以致一些人曾多次建议要把《岳阳楼记》从教材中删除,意为不能借此宣扬一个大贪官。
读《宋史》及相关史料后,我觉得后人对滕子京的议论受“庆历新政”的政治影响太深,就连《宋史》这样的正史,都无法给滕子京一个准确的判断。党派之争是难以给一个人正确公正的评价的。
不过,滕子京被贬知岳州后,重修岳阳楼,孰是孰非我认为是很清楚的,而且很值得今人思考借鉴。
“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乃重修岳阳楼。”(范仲淹《岳阳楼记》。)宋仁宗赵祯在御史中丞王拱辰扬言辞职不干的相逼下,于庆历四年二月,下诏将滕子京贬到蛮荒之地的岳州(今湖南岳阳)。上任一年,滕子京不计较穷山恶水,不计较仕途重挫,决定重新修葺岳阳楼,这里是值得充分肯定的。
据《三国志》记载,孙权于“夏四月,大赦,诏诸郡县治城郭,起谯楼,穿堑发渠,以备盗贼”。东吴名将鲁肃奉诏筑巴丘城。在西城门上建了一座谯楼,名“阅军楼”,即岳阳楼的前身。盛唐以后,百姓绅士都可登楼游览,因岳州治所为岳阳,“阅军楼”渐成“岳阳楼”。“楼观岳阳尽,川迥洞庭开。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云间连下榻,天上接行杯。醉后凉风起,吹人舞袖回。”经李白这首诗赞颂后,“岳阳楼”声名大振,被世人沿用至今。滕子京重修这一闻名于世的岳州标志性建筑,吸引华夏眼光,振奋岳州人心,留下历史瑰宝,可谓为官一方的卓越政绩。
但是,重建这座名楼的过程,又引发了各种评论。滕子京来到岳州后,尽管范仲淹称其“政通人和,百废俱兴”,但州府是拿不出钱来重修岳阳楼的,他把目光聚焦到岳州的富商大贾身上。他发现民间借贷纠纷很多,赖账现象普遍,于是发布公告:所有债主如果愿意将自己的部分债权捐献用于重修岳阳楼,州府即帮助债主讨回债务。此举一出,“民负债者争献之,所得近万缗。”对他的这一创造性举措,朝廷里非议之声又起,认为朝廷无此制度,属于变相勒索,损害朝廷形象。司马光却不这样认为:“滕宗谅(子京)知岳州,修岳阳楼,不用省库钱,不敛于民”,是一种创举,值得肯定。此举的是与非,要从目的上看。地方标志性建筑,是重大公共建筑,州府没有钱,聚集民资,只要百姓自觉自愿,应视为善政。重修岳阳楼,岳州百姓视为盛事,捐献者意气风发,以为荣耀。岳阳楼修好后,受到社会广泛赞誉,岳州为之精神大振。所以,以当时岳州实情,滕子京此举不该非议。
然而,事情没完。非议者还抓住了滕子京的另一方面。滕子京对这笔巨款“自掌之,不设主典案籍。楼成,极雄丽,所费甚广。”这么大一笔钱,这么重要的工程,又是朝野瞩目的建筑,滕子京竟然一人掌控,不设账簿档案,没有管理人员,这就让人匪夷所思了。因此,王拱辰等人又抓住滕子京不放,“自入者亦不鲜焉”,认为滕子京在其中捞了不少油水。也有人认为王拱辰等人此言毫无证据,说滕子京“及卒,无余财”,去世时,身无长物,不可能侵吞捐献之资。两方面的说法都无证据,唯一的证据是滕子京“不设主典案籍”,这确实是滕子京的错误。尽管不是州府出的钱,但设专人记账专人管理案籍,向社会公开使用情况,才是正确的做法。
“极目江山何处是,一帆万里信归船”,今天,我们登上岳阳楼,感受唐人麻温其诗句的美景,品读“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时,也要想想滕子京重修岳阳楼的是是非非,以获得更多的教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