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2月09日
第11版:芙蓉楼

年味是食物味的浩荡汇聚

□ 余毛毛

在菜市场,路经一炒货摊,我停下脚步,叫摊主每样给我来1斤,一共12斤,我请摊主打包寄给我远在杭州的儿子。儿子接到后,十分开心,他没想到我这么一个对他什么也不管不问的人会来这么细腻婆妈的一手。他不知道的是,我那时内心充满着对自己父亲的思念。

我出生于上世纪60年代中期,我能完整而清晰地记得事的年纪应是在十岁左右。那是一个物质匮乏、非常贫困的年代,我们平时能吃饱就非常不错了。一个星期,甚至一个月才能吃上次肉,而且还不是放开吃,一点肉,总是和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起烧,没有人家会豪奢地烧一碗纯粹的红烧肉的。但过年的前几天,日子却突然变得美妙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销魂的幸福味道。那几天,不怎么在厨房出现的父亲却突然成了厨房的主角,厨房里总是晃动着他高大的身影,而一年来总是在厨房里忙碌的母亲,虽然也在厨房,但似乎却失去了光彩。他们在忙些什么呢?虽然那时我已经十来岁了,能记事了,但哪个孩子会关注父母在厨房里干事的过程呢?那时候我们只注重结果。所以我今天的回忆,也只能是写意的,而不是工笔的。

首先是炒炒米。炒米用的米,我到现在还记得,叫“三粒寸”,长长的,应该是比平常的米差不多长三倍吧,那是我陪母亲在粮店排长队买来的。米先放在大盆里,先是用水浸,然后沥干,再是炒。先用一个竹刷沾满菜籽油,在锅里转一转,然后倒入一小碗米,就那么来来回回地炒。炒好一碗倒到铁皮箱里,再炒下一碗。一大盆的米啊,不能投机取巧一次性多炒,那样不是焦糊就是夹生,能炒到那种恰到好处的金黄色,那真是一门异常灵慧的技艺呢。那可是年后我们很多天的早餐啊!

炒米之后是炸肉圆子。炸圆子需要消耗大量的肉,肉店是买不到那么多的。那大抵是父亲先跟乡下亲戚打了招呼,到时扛只猪腿到城里来。肉剁碎,加点豆腐加点粉啥的吧,其作用只是让肉圆子更好吃而不是来充数的,肉才是稳稳的主角。平时省着用的油也不省了,满满的大半锅,炸圆子我爹对形象倒不讲究,大拇指和食指一捏,一个不太圆的圆子就掉进了锅里,滋滋的,然后依次捞炸好的,再依次放新圆子进去。圆子炸好后,放在竹篮里,盖上纱布,挂在屋梁上,放半月二十天的没问题,那时候也没冰箱啊。如今我父亲去世十多年了,老母亲也老年痴呆,连我也不认识了,我在饭店花八元钱买的一个狮子头不及我爹娘炸的肉圆子的一半好吃。每到过年的时候,我就十分惆怅,我到哪里才吃得到我爹娘做的滋味的圆子啊!

还有一个重头戏就是做糖,芝麻糖和花生糖。制作的过程我只是依稀记得,大抵是先熬好糖稀再加芝麻和花生吧。但切的时候的热火朝天劲我却记忆深刻。那时候我们家有张方桌,有4个抽屉,尺把长,一寸来高吧,方方正正的,抽屉早早就抽了出来,洗得干干净净,一溜排开,熬好的糖热气腾腾地倒进去,那真是一个上好的模具。我爹在前面倒,我站在后面心都提到嗓子眼,生怕他倒多了倒漏了,那是多么令人惋惜、又是多么令人恼火啊!好在一切都很完美,我爹从来就没倒失手过。等到糖冷却后,一大块从抽屉里磕出,剩下来切就是我娘的事了,一片又一片,又匀称又挺拔,甜蜜、芬芳又温暖,写到这里,我不得不使劲地咽下口口水。

还有些什么呢?做蛋饺,炒什锦菜,炒花生,炒蚕豆,炒玉米粒……均是可圈可点,均是食品中的经典。经过一年漫长的匮乏期后,突然来了这么丰盛的几天,而且还不是我们一家这样,家家户户都这样,那时候也没什么抽油烟机,家家户户食物的香气你飘过来我飘过去,在天空中汇聚成一股浩大繁复的食物香气的云雾,那就是所谓的年味了吧。那几天每个孩子都懒洋洋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痴迷的笑容,也没正经吃过饭,但肚子却饱得不行。如今想来,年味其实是父母之爱、之责任心、之耐心、之技巧的完美统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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