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光惠

小时候，故乡的冬天格外冷，总会迎来一场不大不小的雪。在孩童眼里，冬天的雪无疑是一个美丽的童话。

夜晚，寒风凛冽，冰冷刺骨。父亲点燃家里的红铁皮火炉，炉火渐渐燃旺，一家人围坐在火炉旁烤火、聊天，跳动的火苗映红每个人的脸，带给我们温暖。

雪，往往下在夜里。在某个寒冷的冬夜，宁静的村庄已安然睡去，晶莹的雪花悄然而至，无声无息，慢悠悠地下，不紧不慢，飘落在山坡上、田野里、房顶、树梢、濑溪河畔，飘落在村庄每一个角落，也飘落在所有人的梦里。

站在雪地里，静静聆听雪花绽放的声音，看它们斜斜地飘，簌簌地落，像可爱的小精灵在空中飘逸，忽而飞上你的发梢，忽而跳上你的脸颊。伸出手，轻轻接住一片雪花，在手心里稍纵即逝，化作一滴水珠，晶莹剔透。

翌日清晨，当人们睁开惺忪的双眼，忽见阴暗的老屋比平日亮堂了许多，窗户上明晃晃的。

“下雪啦！好大的雪呀！”屋外传来孩子们的惊呼声，翻身从床上爬起来，推开窗，一股寒意袭来，眼前是满世界的白，整个村庄被装点得粉妆玉砌，童话一般，令人兴奋不已。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放眼望去，远处的山峦丛林，房前屋后的树木，房顶、草地上全被厚厚的一层白雪包裹，洁白无瑕，明亮耀眼，空旷的晒坝、院落也被覆盖了一层白雪。袅袅炊烟自乡村上空升起，在白雪的映衬下，宛若一幅淡淡的水墨画，清新婉约，浑然天成。

此时，寂静的小山村从睡梦中醒来，变得异常热闹而生动起来。下雪天不仅是孩子们的天堂，大人们也喜笑颜开，仿佛一年的劳苦、烦忧全都被雪融化了，小猫、小狗也不甘寂寞地来回奔跑撒欢。

孩子们早已急不可耐，冲出屋子跑到雪地里玩耍，几乎大半个村子的孩子都聚拢来，小手冻得通红，兴高采烈地滚雪球、堆雪人、追逐，全身湿淋淋的也全然不顾。

打雪仗是最好玩、最刺激的。从地上抓起一把雪揉成雪球，扔向对方或偷偷塞进小伙伴的脖领里，对方被凉得龇牙咧嘴哇哇叫，迅疾抓起一把雪扔过去，你追我躲，大大小小的雪球在空中飞舞四溅。有人脚下一滑，“啪”一下四脚朝天，滑出去好远，逗得大家捧腹。顾不得痛，爬起来拍拍屁股，又投入激烈的“战斗”中。

“惠儿，回家吃饭啰！”老屋的核桃树下，传来母亲长长的呼唤声。我们一身脏兮兮跑回家，免不了挨上母亲几句训斥：“看你们几个鬼蛋蛋，疯得跟猴儿似的。”

我们做着鬼脸，躲过母亲轻轻扬起的手，风一样跑进院子，奶奶正提着烘笼倚靠在堂屋边。

母亲炖了一大锅萝卜汤，汤里特地煮了一块腌肉，浓香扑鼻。一家人头挨头围坐在一起，开心地吃着、说着话，屋外冰天雪地，屋内温暖如春。萝卜入口即化，腌肉有盐有味，再喝下两碗热滚滚的萝卜汤，打着饱嗝咂咂嘴，浑身暖融融的。

奶奶年迈体弱，尤其怕冷，因此，冬天一到，她便足不出户，每天蜷缩在屋里，两手藏在围裙下抱着烘笼发呆、打盹儿，像一棵枯萎的老树，没了生气。但每逢下雪，奶奶则会颠着一双尖尖小脚，颤颤巍巍地走出屋子，望着漫天飞雪，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喃喃自语道：“下雪了，春天就要来啰！”

瑞雪兆丰年。乡亲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祖祖辈辈在故乡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大雪的降临让他们看到了生活的希望，充满了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雪落无声，雪去也无声。天晴了，灿烂的阳光照耀大地，积雪开始慢慢融化，濑溪河水潺潺流淌，大地万物苏醒。在广袤的田野上，一茬茬庄稼积蓄着一冬的能量，经过瑞雪的滋润，正铆足了劲儿地拔节生长、发芽，故乡的人们又将迎来一个充满希冀的春天。

雪落故乡，如诗如画，每一片雪花都是春天的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