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新文
汪曾祺老先生73岁生日的时候,写一副小对联:“往事回想如细雨,旧书重读似春潮。”且自乐曰:“聊当自寿”矣!
旧书,无外乎读过的书,它们有的依然干净;有的可能会浓妆艳抹,被阅读者留下痕迹;有的容颜依旧,有的可能变成了“黄脸婆”,可是,它们都被我们阅读过,那些排列有序的文字,如同寒冬腊月里的小火苗,曾给过我们温暖和力量。
懵懂年少时喜欢诗歌,曾把汪国真的小诗一首首抄在笔记本里。有次我们村的一个高中生回到村子里,听说我把汪国真的诗抄在笔记本里,他特地找到我,说县新华书店里刚好到了一批汪国真的诗集,你可以去买一本来家阅读。那时候农村还没有储钱罐,多数是用妈妈剪裁下来的布头,自己动手缝制的钱袋子。平时把自己积攒牙膏壳、旧麻绳头拿到供销社卖废品,得来的钱舍不得花,就存在钱袋里。
夏天我们放暑假了,也是闲不住的,成群结伴去麦茬地里刨半夏,晒干了卖给中药店。兴许舍得吃一根豆沙冰棍,余下的钱又一五一十地塞到钱袋里。去县城买书的头天晚上,打开钱袋数数,有带着褶皱的一角、两角钱,也有五角、一元钱,更多的是以分为单位的硬币,加在一起也有近二十元钱了,我兴奋得不得了,因为我不要向父母要钱,就能买回一本自己喜爱的诗集,本身就是件快乐的事情。记得那个冬天雪下得早,来回几十里的雪路走着去,又走着回来,而且是欢天喜地的,因为我怀里揣着梦寐以求的诗集。那日闲来无事,从书架上取出这本褪色泛黄的诗集,随意翻几页重读起来,历历往事涌向心头,仿佛又回到了青春年少,激情燃烧的岁月里。
重读旧书,也能找回很多美好的记忆。书架上,除了走向社会买的书籍之外,在学校读的语文课本我也是视如珍宝,一本本保存了下来。重读一年的a、o、e,就想到教我们语文的黄老师,她人不高,很瘦,上课总是一副很严肃的面孔,她的课班里很安静,只能听到她讲课的声音和板书的摩擦声,后来,有次她来上课,居然面带笑容,快下课了,她说:“同学们,这是我给你们上的最后一课了,明天我就要去另一个学校报到了……”我们已经看到黄老师的笑容里有无数个不舍,我们都哭着扑向老师的怀抱,那一刻,一向安宁的语文课被打破了,有呜咽声、有啜泣声……重读《孔乙己》就想到唐老师,唐老师高中毕业在农村中学教初三语文,教书育人的同时,他还业余写作,有散文在市级报纸刊发了,他把长篇小说《从奴隶到将军》改编成剧本,在那个时代的农村,真是天大的事,虽然没有成功,可是轰动很大,我和一帮爱好文学的同学,就有了动力,我们也要向唐老师学习,搞创作,就像初春的幼芽,即使在黑暗的土壤里,也开始有了一股子力量,顶破土皮,沐浴阳光雨露那是迟早的事情。
旧书重读,似与老友重逢,总有一种沧桑、一种喜悦、一种千言万语无法表达的情愫在里面……
读读旧书吧,别让“老友”等得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