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贺莺 陈晓风

“先在匾中刷一层水，撒上药粉，用剔帚，将黏着的药粉向一个方向快速剔刷下来，然后，两脚分开与肩齐，双手握住竹匾，上半身微前倾，顺时针摇转竹匾，利用离心力让细小的药粉粒子滚起来。”在镇江市中医院的制剂房里，老药工季龙宝每天都会不厌其烦地指导一些中药爱好者制作水泛丸。

说到季龙宝，在镇江中药界，基本上人人皆晓。季师傅今年74岁，在中药行当中已经干了50多年。2019年全国中药普查，由季龙宝、车扣宝带领的中药资源普查队，曾上南山、十里长山等实地探寻镇江道地药材。

上世纪80年代，季龙宝曾任镇江中药饮片加工厂厂长，除了对饮片的加工、炮制工作精益求精外，还能蒙眼识别300多种中草药，堪称一绝。当时镇江中药饮片厂在沪宁线上都非常有名气，生产的饮片，等级分明，炮制精良，口碑良好，所有产品进医院直接免检——季龙宝年年被评为先进，1998年还被评为全国劳模，是当时中药饮片行业内唯一的一个全国劳模。

中药吃法多种，可以汤剂，也可以丸药。制作手工丸药，是季龙宝诸多中药技能之一。

“水剂汤药适合短期服用，膏方适合一些滋补类的中药，而大多数中药苦涩难咽，长期服用会造成心理上巨大压力。很多患者服用到最后提起中药就会反胃呕吐。那么，服用中药丸剂便成了慢性病患者的首选。”据季龙宝介绍，丸剂是一种古老而常见的中药剂型，乌鸡白凤丸、六味地黄丸、逍遥丸……都是人们耳熟能详的丸药。笼统地说，丸药就是药粉加合适的黏合剂制作而成，而黏合剂，有水、蜂蜜、药汁、淀粉等多种。相应的，就有了水丸，蜜丸、糊丸等名称。

做水泛丸工具十分简单，一个竹匾两把刷子，一盆纯净水（或冷开水）一把勺子一罐药粉，便可以动手制作了。前后经过起模、成型、包衣、烘干等工序。打粉、起模、成丸，看似简单的水泛丸制作背后却是坚持不懈的功夫。

“先是打粉，要用细粉做出来的丸粒才能细腻光滑圆整。现在有专门的粉碎机打粉，以前没机器的时候，是用碾槽碾，光打粉就要花很长时间。有些不适合打粉的药材如糖分多的枸杞、红枣、麦冬、动物类的甲片，以及一些矿物类药材等，要分类先处理，或煎成药汁，做黏合剂。”

“做泛丸第一步，是‘起丸模’。先在匾中1/4的地方，刷一层薄薄的水。然后，用勺子撒粉转匀，再换竹刷，把黏着水的药粉顺着一个方向刷下来后，把整只竹匾摇转，让细小的粒子滚起来。”季龙宝示范时，两脚分立与肩宽，双手握住叠匾两侧，上半身微微前倾，朝一个方向转着竹匾。“转二三十圈，再刷水，添点粉，继续摇转，刷水，继续摇。就这样，周而复始，40分钟左右，药粒子就变成萝卜籽大小，成了‘丸模’。”

丸模如果大小不均，须筛去过大或过小的颗粒。接下来，就是手工制作水泛丸的第二步：成型，也就是在丸模的基础上，逐渐把它“滚”圆“滚”大。

“这时，还是重复前面的动作，交替加水、加药粉。”只是，季龙宝转叠匾的幅度明显大了起来。除了摇以外，他还把匾前后抽拉，有几分像厨师颠勺一样，把药粒子高高抛起，再掼回到匾里，发出了清脆的砸匾声。“百炼成钢，小小的水泛丸要经过上千次的打磨。泛出500克大小均匀的丸药，转摇、抽拉上千次，差不多要耗时两个小时，才能做好。通过反复转、抽、掼，使丸药紧实光滑，成丸大小根据医生的要求，有的是绿豆大小，有的是红豆大小。”

“别看做泛丸只是两把刷子一只匾，刷点清水加点粉。转匾可是个技术活，手感很重要。匾转得不好，丸就不圆。加水、添药粉、刷匾不均匀，丸子就会大小不一致。”季龙宝不无叹息地说：“小小水泛丸，便于携带，服用也方便，有着中医的精髓——辨证论治，因人而异，服务病家。只可惜，现在正面临着后继无人的境地。”

一颗小药丸不到1克重，制作起来却十分消耗体力，一天做1公斤丸药，通常会累得手膀子都抬不起来。然而，做水泛丸没有捷径，唯有多实践多操作，虽然他很想让自己制作水泛丸的手艺传承下去，让年轻人学会，可是今非昔比。“以前的中药房，大都是前店堂后作坊，病人从医生那里开了处方，抓了药，就拿到我们后头来加工了。我们学徒时都抢着做碾粉等前道工序，师傅才慢慢肯详细地教。哪像现在，即便全盘托出，也没人肯学了。”水泛丸技艺极具特色。而会做泛丸的人已越来越少，且年岁已高。

如今，随着现代社会快节奏的发展，各种新技术、新工具的出现，手工制作逐渐被工业化生产的药丸所代替，渐渐萎缩，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一些经验丰富的老药工相继离世，这项技艺濒临失传。当一个人一张处方，坚持真正传统工艺，满足个性化治疗的手工丸药逐渐消失，除了让人可惜，是不是也很值得我们思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