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应峰

双休日，妻子出门办事去了。我在医院看完病回到家里，进门的第一个闪念，就是该给儿子做点什么。在平日，我当然没有忘记自己作为一家之长作为父亲的责任，总是尽一己之力，为一家人挣回正常的生活所需。因此，除了上班，除了偶尔的应酬，剩下的业余时光，我都交给了键盘和文字。而真正将自己交给妻子和儿子的时间，则是少之又少。在我看来，路还长着呢，时间也还多着，向他们表达亲情的机会，定然少不到哪儿去。

然而，在我觉察到病魔这玩意儿正毫不留情地，一寸一寸地吞噬着自己的生命时，我蓦然发现，很多在以前看起来极为重要的事情，在这人间清醒的时候，是如此不值一提，毫无挂牵地，完完全全放下心来，搁置一边。其实，任何一个不经意处在生命边缘的人，是最能领悟生命的真谛的。

我走进厨房，看见炉子上的水热腾腾地冒着热气，那袅袅的热气幻梦般直入心扉，让我有了一种温暖而温柔的感觉。儿子一人在房间里做功课，我喊了儿子一声，儿子答应着，从房间走了出来，问我有什么事。我说：“儿子，来，趁阳光正好，我替你洗个头吧。”听我这么一说，儿子脸上焕发出别样的神采来：“爸爸，平常都是妈妈给我洗头的，你今天怎么就有空了呢？”我说：“是的，从今天开始，爸爸会有很多空闲，以后，你若想洗头，跟爸爸说一声就是了。”

我将水和盆拎到阳台上，倒好水，试了试水温，然后动手用毛巾将儿子的头发润湿了一遍，再然后在右手手心倒了一些洗发液，左手托着他的前额，右手在他的发间轻轻地揉搓起来，一遍又一遍。

平日里，妻子也给我洗头，也是这么轻柔有致的。我这样想着的时候，儿子说话了：“爸，你给洗头真舒服啊，等我长大了，也给你洗头吧！”

我说：“儿子啊，等你真正长大了，你就有你的事情了，哪有闲心给我洗头啊！”儿子稚气地说：“那么我就生病，一生病就会有时间了。”我乐了：“你这是哪里来的逻辑呀？”儿子说：“不是吗，你今天从医院回来，就有时间给我洗头了。”

我一怔：在他的世界里，生病，竟然可以成为表达亲情的理由。看来，真挚的亲情，仅停留于语言的表达，是远远不够的，最好的方式，就是付诸行动。因为，再怎么细微的行动，譬如洗一回头，剪一回指甲，焐一回脚，哪怕是沏一杯茶、削一个水果、开一盏灯，都足以丰富爱的内涵，让人间之爱，在琐琐碎碎的生活细节中，质感生动，可资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