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 建
不久前,父亲不顾年老体弱,从老家骑电动车来到我居住的小区,专程送来刚腌制的青菜······晚上,我特地做了一盘腌菜炒肉丝,品尝着那香脆的腌菜,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从前。
儿时,每到仲秋,母亲总要在屋后菜园里种上两畦青菜。烈日下,她除草间苗,精心伺候。到了晚秋,菜园里一片油绿,葳蕤生光。秋收之后,母亲便利用冬闲,将这嫩绿的青菜铲回一大半,一篮子一篮子提到水踏边清洗。河水冰凉冰凉,母亲的手冻得通红。菜洗净后再摊到竹帘上晾干水分。
到了腌菜这一天,大姐负责抱菜,我们小孩子围着母亲。母亲脱掉棉鞋,双脚在热水里烫了又烫。待大姐在菜缸里放了一层菜后,母亲便撒上一层薄薄的盐,然后赤足站在菜缸里,“吭嚓”“吭嚓”地用力踏。直到那菜泛起青绿色的泡沫,再加放一层菜和盐,继续踩踏。压菜的石头,是三四块很干净很光滑的大青石,每年用完后再收藏好。约莫半个月,菜缸里的盐卤微呈青黄色,母亲就将腌菜从缸中捞出,挤干水卤,一一切碎,再加入少许盐拌匀,塞在菜坛里。腌菜放得越久越是透明,就像陈年老酿,越存越香。但嘴馋的我们却等不得,不到一个月,我们就吵着要吃腌菜。母亲拗不过我们,只好开坛,顿时,一股醇香冲出坛子,直扑鼻孔。坛内的腌菜犹如晶亮的宝石,通体透亮,晶莹剔透。煮饭时,抓一碗黄澄澄的咸菜,浇上菜油,放在锅内隔饭炖20分钟。揭开锅盖时,屋子里顿时香气四溢。看一看,金闪闪、亮晶晶。尝一尝,咸而发鲜、鲜而不涩,别具风味。那时,只要有这么一碗咸菜佐餐,我们就能“呼噜”“呼噜”吃上几大碗稀饭。“好看不过素打扮,好吃不过咸菜饭”。腌菜是百搭食材,无论是炖豆腐、烧百叶还是炒肉丝、炒冬笋,放点腌菜进去都会相得益彰,不但不喧宾夺主,还有股特殊的鲜味。所以,倘若家中来了客人,母亲便能用咸菜变戏法似的做出一盘盘咸菜炒鸡蛋、咸菜炖精肉······
宋代朱敦儒云:先生馋病老难医。赤米餍晨炊。自种畦中白菜,腌成饔里黄薤。肥葱细点,香油慢焰,汤饼如丝。早晚一杯无害,神仙九转休痴。在他看来,腌菜那个鲜美啊,真是“不羡鸳鸯不羡仙”。
母亲做的腌菜在本村是百里挑一的,她不仅会腌青菜,还会腌其他一些蔬菜,如黄瓜、茄子、萝卜、大头菜等等。母亲的腌菜鲜美甘醇,香脆可口,不仅是家里餐桌上的佐餐佳品,还成为连接邻里之间感情的“纽带”。母亲总要东家送一碗,西家送一瓶,邻居们吃了我家的腌菜,个个赞不绝口。
18岁那年,我考上师范学院,知道父母不易的我,不敢多花家中一分钱,一到周末就会回家,取上一大罐母亲亲手炒好的咸菜炒茶干,带到学校当作菜肴。有时父亲来城里看我,也会带上一大碗母亲做的香喷喷的腌菜炒鸡蛋。嚼着香脆的咸菜,无论离家多远,仿佛都能感觉到远处母亲的慈爱,淡淡咸菜的清香,也已永远地烙在了我的记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