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于锡强
55年前的深秋我下放丹徒插队落户,农家屋后大多有个小竹园称为竹子蓬蓬,到竹园里斫一些竹子,长竹子可做农具柄如锄头柄、钉耙柄、连枷柄、水勺柄等,或请竹篾匠来做竹床、竹椅、竹碗柜,笼屉等;还有做大箩、编竹篮、长鱼笼、畚箕的,那几只竹篮各司其职,有半圆形的淘米箩儿;容量大粗笨形状用来刈草的猪头篮子,两头翘元宝形的元宝篮子等各有用场。知青集体户用的竹橱、睡的竹床以及斑驳土墙边的挑箕、锄头、镰刀等农具成了蹉跎岁月难忘的记忆,载满了许多艰难和欢乐。与我相伴最长的就是那副竹挑箕。
史料上记载古代畚箕是用荆条、草绳、篾竹等编成的筐类盛器,《左传·宣公二年》:“宰夫胹熊蹯不熟,杀之,置诸畚。”杜预注:“以草索为之。”杨伯峻注:“其质为蒲或为草索……畚可以盛粮,可以盛沙石、粪、土等。”农村的畚箕因用途分为两种,一种叫畚箕通常有一短把,用以收运从场地上扫撮的粮食或装垃圾等,也可作农用工具用于粮管所、生产队仓库扒粮食等用;另一种畚箕叫“挑箕”,用于挑泥、挑灰、挑土等。挑箕以竹篾作原材料,一副为两只。篾挑箕是以挑箕环和竹篾子编织而成。挑箕环由一根杨树枝,在火上烘弯成U形,前宽后窄。经由篾匠师傅用竹篾编织固定在挑箕环上。挑箕制成后,选用长度相宜(根据挑担者的身高而定)的绳子作系,固定在挑箕口的两侧和环的中间,将两根双头绳合并一处做成一个可容扁担头套进的“扣”。
挑箕是知青在农村的吃饭家伙,春天挑草塘泥、小秧、山芋苗;“冬里一船泥,秋里几担谷。”草塘泥肥田作用大,寒冬罱来河泥,投进沿河边的泥塘后再放灰肥(猪圈灰、羊圈灰、鸡窝灰、青草等等)发酵后挑下地作春耕基肥,庄稼没肥料就没了丰收的喜悦,这也是靠挑箕挑出的功劳。夏天挑青草等窖沼气池;秋天砌房造屋做小工挑砖头、土基等;冬天挑着挑箕上水利工地挑土方,我随社员们顶风冒雪曾先后转战过黄土岗、光华河、香草河等几个水利工地,挑坏过三四副挑箕,一年到头挑个不息,因此与挑箕相伴维系着我蹉跎岁月的情感,甚至成为怀旧的寄托。
在“全县人民同心干,丹徒山河重安排”的号召下,掀起兴修水利的高潮,社员几乎天天肩不离扁担挑箕。挑土的日子是辛苦的,那时挖河泥没有任何机械设备,挖土用的是钉耙和铁锨,肩挑的是100多斤的担子,各队以白石灰画线包干各干一段,要把河道挖宽挖深,就得把河底挖的泥挑到河堤上,从河底上坡足有十几米,队长要求每人自挖自挑,担子必须装尖装满完成规定的土方量,知青也不能白吃补贴的一斤粮啊。我就默默地干了起来,挑起一担又一担,只觉得一担更比一担沉,举起钉耙胳膊一阵阵发胀发酸,十八岁稚嫩的肩头承受着重压,仍咬牙挺起腰杆竭尽全力喘着粗气把一担担的河泥挑上河堤。这是我下乡后所干过农活中最艰苦的,一天要挑上百担土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在猎猎的红旗下,在高音喇叭振奋人心的语调和乐曲鼓动下,工地几千民工你追我赶大会战的场面十分壮观。挑箕带给我的虽是肩膀上的累累重负,肩上一担泥,脚下磕磕绊绊,凛冽寒风把原本的白脸吹成黝黑,肩膀结成了厚厚的茧,脚底上也磨出血泡,但眼见河堤一天天加高就很有成就感。
与挑箕相伴也有欢快轻松的时分,栽秧时节雨纷纷,我穿蓑衣挑秧把,赤脚走在烂泥路上,屈起脚趾抠住田埂,滑腻腻,凉丝丝的烂泥在脚趾间钻进钻出,因怕跌成“泥猴子”,一步一滑战战兢兢地艰难前行,但你看到那些挑秧的农村小伙任怎么溜滑窄仄的田埂也休想让他们滑倒,虽左右摇晃却能稳稳地把秧苗歇在田埂上,双手拎起几把青嫩的秧苗扔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随即嘹亮的田歌响起:“拔把秧苗嫩娇娇,拔秧哥哥我把秧挑,袖口往上撸,裤脚卷多高,一把把秧苗儿往田里抛……”听到歌声插秧的姑娘心领神会地抬起头拿过秧把,秧田四周飘荡起浪漫的歌声,即使在劳作,心情也瞬间轻松愉快起来。
与挑箕相伴也有快乐时分,那是挑着队里分的玉米、山芋、萝卜、大白菜等,这些劳动果实也浸润着我的汗水。趟稻时偶尔也能在水稻田里沟边随手捕捉到小鱼、黄鳝、泥鳅等,下锅一烧灶上散发出诱人的香味,伴着清香扑鼻的“桂花黄”新大米饭,艰辛的日子立马就有了幸福的色彩和味道。
挑箕的重担锻炼出来的血性和坚韧早已刻在我骨子里、流淌在血液中,在随后的人生路上每当工作遇到困难咬牙苦熬时,那份血性和坚韧,始终砥砺着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