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7月05日
第10版:西津渡

窝积拾忆

□ 潘春华

窝积,是旧时一种用江滩特产芦苇手工编制而成的、便于窝蜷的用于储存粮食的长条形器物。宽约35公分,长10—15米不等,以老壮芦苇压扁后斜十字花纹织编,通体芦苇,没有任何辅材。双面光滑,折边整齐无毛刺,颜色黄亮,不粘水,具有良好的透气保温和防雨性能。成品窝积卷成一盘,以绳扎之,铺开则一字阵,盘卷则蜷成窝状,窝内堆积稻、黍、稷、麦、菽等五谷粮食,故称“窝积”。

旧时,地主富农、大户人家以及粮行粮仓通常都设有粮囤,用窝积囤储粮食。汪曾祺先生在小说《大淖记事》《八千岁》里面都写到过储存粮食的“窝积”。《大淖记事》中说,巧云的父亲黄海蛟是个挑夫好手,“他专能上高跳。这地方大粮行的‘窝积’,高到三四丈,只支一只单跳,很陡。”《八千岁》里写道:“八千岁是只螃蟹,有肉都在壳里。他家仓廒里的堆稻的‘窝积’挤的轧满,每一积都堆到了屋顶。”

过去,镇江沿长江一带的焦山江滩、金山河江滩及“鲇鱼套”江滩盛产芦苇(镇江人习惯称之“芦柴”)。每年深秋过后,便是芦柴收获季节,白中间紫的芦花随风飘曳,芦叶枯槁了,芦秆却茎茎挺立。这时,田里的农活也消闲了,芦农们便忙着去江滩割芦柴。割好的芦柴捆成捆,除部分卖给中华路、新河桥、五条街、南门大街上的几家柴草行外,余下的就选用粗壮老扎的芦秆打芦席、做窝积出售。杂柴、草穰子就当燃料,芦花则收集起来卖给供销社制作枕头芯。

听打过芦席、窝积的老人们讲,过去,镇江沿江生长的“江苇”, 由于受长江水的滋养及江波冲击,具有皮壳厚、身秆高、韧性强、节疤少、颜色白、长得直、无水锈斑痕等优点。加上编织采用织物织补的“隔一、挑二、压二”法,所以镇江窝积具有“花纹紧密、边角整齐、内外光滑、身秆洁白、不露网眼” 等特点,不仅中看,而且质量好,经久耐用。

窝积制作前先要选柴,芦柴有“大柴”与“小柴”之分,小柴质地坚韧,表面光滑,一般用于做芦帘。大柴的植株高大,茎秆直立,足有3、4米高,直径比手指还粗,是打芦席、做窝积的好材料。将选好的芦柴用手握的刀具从头到尾剖开一条缝,然后依次铺开,反复用石滚子将之压扁形成芦篾,再用两个竹篾由梢向根部依次刮去芦壳,备好用料。

做窝积与打芦席不同,不是席地而坐,而是跨坐在一个前低后高的矮长木凳上,将芦篾摆成十字起头,不断依次交叉加篾,用双手将芦篾推紧挤密。做窝积难做的是“煞边”, 既要保持芦席的花纹走向,又要保持折边收口平整服贴。因此需手执一个圆锥形把手的刀,折叠煞边不服贴的地方用刀把将之敲平,边做边将做好的窝积向身后移位。窝积的宽度一般35公分左右,每排约编织5个斜十字花头,俗称“五花窝积”。至于窝积长度,一般以圈起来直径70公分左右为限。一个熟练芦工,通常一天能打五花五丈窝积2盘。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五花五丈的窝积,每盘收购价1元2角6分,销路甚好。冬春季节,柴草行便低价将窝积收进,待到夏秋二季开镰时,再高价销往金坛、溧阳、宜兴、句容、高淳、溧水、安徽等地。

做窝积是既苦又累且脏的活计,双手被芦篾划破或扎出血来是常事。旧时芦农曾流传一首辛酸的民谣:“骑木凳,打窝积,弯腰驼背忙不歇。窝积刀磨得亮如锡,裤子磨得像烂荷叶。双手刺得血滴滴,咬紧牙关不能息。一家老小要饭吃,不打窝积锅盖没法揭。”

记得儿时,五条街附近的中街与第一楼街之间一段空地上,有一爿柴草行,大门正对马路对面的五条街菜场,门口堆满了一梱捆芦柴。因常去柴草行买柴火,见到芦农们在打芦席、做窝积,虽是寒冬腊月,仍在室外作业,冻得清鼻涕水淌淌的,双手皆是裂口,十分辛苦。打好的窝积,一盘盘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店堂内一角。

用窝积囤粮,是一项技术活。一般先做囤基,在屋内地面上铺20厘米厚的大糠(稻壳),再放上芦席,以保证隔潮断湿。然后用窝积围成圆形,将运来的稻谷倒入其中,窝积也随之加高,渐收渐小,最后形成下大、上小、顶尖的“陀螺形”, 窝积圈成的粮囤,高度2至3米,直径3至5米,顶部用芦席封盖,再用竹签插入加固。

窝积除了囤粮,还可他用。过去镇江东乡娶媳妇,新人到了家门口下轿,足不沾地,必须用麻袋(或布袋)铺在地上,从下轿子的地方一个接一个地传到堂屋,寓意“传宗接代(袋)”。如不用麻袋铺地,也可以把窝积放在地上,因为麻袋与窝积都是盛粮食的物件,寓意新人新家,吃喝不愁,粮食是幸福生活的根本。

如今,芦席、窝积早就没有了市场,一眼看不到边的芦苇荡和漫天遍野的芦花也成了永恒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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