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 梅
风凉下来,鼓着腮帮子吹,把天空吹得明朗敞亮,把云朵吹得轻盈洁白,秋天才真正像秋天。
每周五天的工作之余,走向城郊,铺着塑胶的小道如同红色的丝带轻轻围住河滩旁的一大片树林,小道在拐弯处又被丛林遮住,每次前去,往前探寻一截路程,似读一本书,缓缓地读,并不一次读到末尾。这自然之书的趣味,在于它总有新的变化。树、草、灌木、花朵原地不动,日新月异。
风中的草叶似乎听到了有趣的笑话,笑得摇来晃去,乐不可支。蹲下看草,草继续在笑,乐得站不直身体的草把欢乐传递给另一株草,草彼此分享快乐,风在草丛中穿来穿去,每株草都以为自己迎接到贵宾。
蝴蝶忙着为草叶跳舞,为花朵跳舞,为地上枯叶跳舞,风把蝴蝶吹得到处飞,压得离地面很近,可能风把蝴蝶当成了花瓣,当成了叶片。虫有洞,鸟有巢,动物有窝有穴,可蝴蝶没有家。蝴蝶缀叶为家,飞到哪儿,哪儿就是家。阳光很暖,这些蝴蝶一边飞一边晒暖自己的翅膀,没有家的蝴蝶是美丽的忧伤。
和上周比,杨树显得更加萧疏,稀稀拉拉的叶片被风的手抚过来挡过去,此时秋风如威严的君王,检视着,树见到君王来检阅,肃立鼓掌,不能丝毫怠慢,老弱黄枯的叶子,得到王的敕喻,经历了一生荣光的它们,奔赴大地化为肥料,平静而从容。风中,树抖抖手臂,又送别一批飘飞的叶子。
沿路的几株杨树树干上,约一米高处,裹着一截塑料保鲜膜,难道谁让树穿衣裙御寒,印象中为树御寒多为捆扎稻草或刷上白石灰,是有了新创意么?走近才发现薄膜上有油彩,涂鸦的应该是稚气未脱的娃娃,他们是充满童真的小画家,带着画笔,画上公主、葡萄、展翅的小鸟,牵手的同伴。雨路过时,看见美好的画收藏了几幅,雨带着色彩,滴在草叶上,草叶以为自己看到了彩虹。
日本的插画家中岛洁被称为“风中的画家”,多么美好的称号,他的画童谣一样纯净,充满着温厚的力量。他画中的小男孩,把自己挂在树干上,用洁白的小布袋捕捉风的方向。风在他的画里,吹拂冬天羽毛般的雪花,吹开春日缤纷的花朵,吹进小女孩甜蜜的梦境,梦里,她会问:我们是从妈妈的肚子里来的,风是从哪里来的呢?
芦苇像闲适的老者,立在河边,可是它穷尽一生,被风吹白了发丝,也不明晓风从哪儿来,风往哪儿吹,风不属于谁,不为谁停留。它只是看见和阳光一样透明的风不停地吹,把大地吹得空旷,把天空吹得高远,把落叶树吹得越来越干净。风吹着桂花,让花香赶着花香,变成更浓的花香,成为能飘得更远的花香,让没有种桂的人也能感受到桂的甜香;风吹着河流,让河水的孩子——波浪赶着波浪,像草原上的牧童赶着羊群,去遥远的海之家。
金黄的稻田如同锦缎,秋天,其他草木都不好意思用锦缎形容自己,稻子可以,每一株稻穗饱含稻粒,孕育待产,风踮着脚,不想惊动了它们,只轻轻发出由衷的赞美。吹过稻田的风吹过我,我感到幸福而富足。风,亘古不变,古老的风一直吹,风吹在苍茫的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