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1月10日
第11版:芙蓉楼

蒋爸的打米房

□ 陶 鹏

我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村子四面环山,交通闭塞,以前人们生活都很艰苦,在那段艰难的童年时光中,蒋爸的打米房总是给人以温暖。

蒋爸是个勤快的能干人,不仅将所有的庄稼和牲口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开了全村第一家打米房,凭着自己的勤奋努力,全家的日子自然好过得多。虽然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外姓人,但蒋爸为人本分,不论对谁都很真诚,大家都愿意跟他来往,于是打米房很快便成了村里最热闹的地方。

在我的记忆里,打米机似乎从不知疲倦,总是轰隆隆地响,人们像搬家的蚂蚁一样,自觉地排成一条线,扛着米袋来来往往。隔着木板墙的缝隙,我看到里面飘飞的粉尘笼罩着攒动的身影,人群中时不时露出一个被粉尘包裹的人头。

突然有一天,我也成了一只“蚂蚁”,独自扛着小小的米袋,弯着腰吃力地往打米房赶。好不容易到了门口,却发现里面挤满了人,有的不停地往机器里倒谷,有的牵着口袋麻利地装着米和糠,旁边等待的就扯着嗓子费劲地交谈。机器的运转让我感到整个世界都在颤抖,飘浮的粉尘让我眼前变得模糊,嘈杂的环境让我脑子嗡嗡作响。

终于轮到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蒋爸的一只大手已经握住袋口,米袋在空中轻盈地画一道弧,乖乖地落在打米机旁。蒋爸弯下腰,解开绳子,再提起来,连袋子一起放在机器上。

那是我第一次靠近打米机,它张着方形的大口,像雄狮一样咆哮着,吼得让人有些害怕。稻谷从袋子里山洪般倾泻而出,可都神秘地消失在它口中,仿佛它是一个永远吃不饱的魔兽。机器底下有两个口子,一边出来蓬松的米糠;另一边出来洁白的米粒,打在瓷盆里噼里啪啦地响。蒋爸熟练地帮我分开装了,然后提到门口的凳子上放好。

我给钱,他没要。他知道我家境不好,让我留着买笔和本子,虽然钱不多,但对于当时的我而言,已经足够买几支铅笔或者几个本子。

随着年岁的增长,我去打米房的次数也逐渐增加,扛的袋子也越来越沉。蒋爸还是一如既往地忙碌着,只是动作不再那么利索,也不再直接将米袋子提起来放到机器上,而是用撮瓢一瓢一瓢地往里倒。他的全身依旧沾满了米的粉尘,只是比发色要暗了许多。

我给钱,他还是没要,让我留着买笔和本子。虽然打米钱已经快不够买笔和本子了,但他一直重复的话,如同一股不竭的暖流,在我的心上流淌。

后来,村里增添了几台家用打米机,打米房便不复往日的热闹。再后来,村里的劳动力都出门打工了,水田都改作了旱地,大家都直接从镇上买米,蒋爸只得将机器作为废铁变卖,无奈地给打米房落了锁。

时光不驻,如今蒋爸早已回归了尘土,但每次经过打米房,眼前总是浮现蒋爸忙碌的身影,耳畔回响着他的那句话,“把钱留着买笔和本子。”

2023-11-10 2 2 镇江日报 content_282016.html 1 3 蒋爸的打米房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