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安 谅
大白天,这个声音又出现了:“滴……答……滴……答……”,明人都不用侧耳倾听,耳廓就把这声音捕捉到了,并迅即传送到了鼓膜和中耳,在内耳十分清晰地响起。他连忙让老母亲过来听听。这一次,他端来了小板凳,让老母亲坐着,仔细倾听。还特意模拟着这声音,启发老母亲。好半天,老母亲摇摇头,她依然什么都没听见。八十多岁了,老母亲已有些老年性耳聋,明人叹口气,连忙按了门禁对讲机,请大堂值班的物业人员,上来一听。
一米八高的小伙子很快上来了。他有些艰难地蹲下肥胖的身子,脑袋几乎贴到墙根了,闭眼聆听半晌。这正月天里,他的汗滴在额头上沁出来。那声音,明人站得一米远,都声声入耳。即便如此,小伙子还是撑起身子,一脸懵逼,表示根本没听到墙内有什么声音。
这已是第二次了。上次,是好几天前,他先是引老母亲来听,老母亲眨巴眨巴了双眼,毫无收获的表现。后来叫了个物业值班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刘阿姨,细长的个儿,眼睛常眯着,眼角和嘴角时常堆着笑。明人让她在门后这个部位倾听,她屏气凝神地听了几分钟,不好意思地说,她真没听到什么,那口吻,这仿佛是她的过错。明人不可思议,这滴答滴答的声音,虽然是拖长了的节奏,不过,分明是存在的,怎么他们就听不见呢。
刘阿姨热心,说楼下原先的租客早就搬走了,业主委托物业出借的新租客,还没有签约,不妨下楼去察看一下。
明人跟随刘阿姨去了。在家里发出声响的相应部位,徒有粉白的墙壁,周边也什么都没有。这段时间压根没有人住,连空调,风扇,自来水什么的,都无打开的痕迹。显然,这声音的出处,与楼下无关。
明人悻悻然。谢了刘阿姨。无奈地上楼了。
可是,每到深夜,夜阑俱寂,那声音就清晣地响起:“滴……答……滴……答……”响得不依不饶,响得富有节奏,敲打着明人的耳膜,明人根本无法入睡。
一些平常的忧心事,似乎乘机也涌上了心口,让他烦躁不安,让他翻来覆去,让他几次爬起身来,又无可奈何。
那声音究竟从何而来?他谛听良久,作过好多推测。可能是热胀冷缩的关系,墙内的什么木板,在冷缩时发出的声音。也可能是蟑螂之类的虫类,在里面日夜颠倒地活动。声音常在深夜响起,白天一般是在上午,偶尔才想起。当然,他也想过是不是有自来水管经过,与物业那位胖小伙探讨,被他否决了,自来水管怎么会从卧室的门后墙壁穿越呢?
小伙子临走时,虽然仍未听到明人反复描述的那声音,但还算善解人意地说,如果要找出原因,恐怕要把墙壁和地板撬开了。
这当然是一种办法,不过,太大动干戈,有点折腾,明人也没有立即应声。
这声音,还是吵人。时间拖到早春二月了,明人老睡不好觉,两眼都成熊猫眼了。
他每晚试着塞了棉花在耳朵里,才昏然入睡,但睡得很浅,稍一醒,那声音仍然执着地直往耳朵钻,他硬闭着眼,但始终处于半梦半醒之间。
他扛不住了,去医院配了药。医生熟识,对他说,给他配的是好药,一定能睡个好觉。也真是奇了怪了,他后半夜解了个手,竟又睡不着了。那声音像发电报似的,快节奏地响着:答答答,答答答……每一声都敲打着他,他又被敲打得睡不安稳了。
再看刘阿姨,胖小伙子,还有其他物业人员,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他似乎听见他们耳语道:“这人,是不是,神经过敏?”
倒是老母亲还体贴他,说:“要不我们换房间睡?”
这也费周折,何况老母亲体弱多病,习惯了自己的卧房,换了房间,恐怕会不适应。
他摇头否决了。就这么忍着吧。人生不就是一个忍字了得?
又过了不久,天气暖和些了,他突然发现那声音消失有一段时间了。
他左思右想,忽然明白了,墙那段有暖气片,有一截连着的水管,在墙内由墙角上方贯穿而过,那声音,绝对是这水管发出的滴水声,因为,这段时间,他没再用暖气。
终于找到症结了。他心中舒了口气。
但他也不想跟谁说这事。他不想让那些人把自己这个大男人,视为神经兮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