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磊磊

母亲的孤独，是在光阴流转间，一次次加深的。

第一次感觉到母亲的孤独，是在奶奶刚刚去世的时候。那一阵子，母亲常常手足无措，精神恍惚。有时半夜，依稀能够听见奶奶的卧房里传出母亲的声音，时而自语，时而啜泣，接着便泣不成声了。

我很担心，便去询问父亲怎么办？父亲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让她好好哭吧！你妈妈失去的不只是一个亲人，更是一个同甘共苦多年的亲密伙伴啊！奶奶走了，她的心空落了，感到了孤独，接下来该是我来弥补她了。”父亲的话，我是深有感触的。

多年间，父亲长期出差，而我又长年在外，家里只剩下母亲和奶奶相依为命，家里的大小事务基本上都是她们两个共同完成的，让我们没有了后顾之忧。

即使后来，奶奶患病，卧床不起，也是母亲一个人在身边精心照料。母亲从无怨言，因为只要奶奶在，她便有盼头，生活才有奔头。无论家里生活负担多重，只要奶奶在，家里就有一个陪母亲说话的人，母亲就不会感到孤独。

后来，父亲言出必行，辞掉了先前的工作，回归了家庭，每天和母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出双入对，渐渐地弥补了母亲心里的空洞。

可是，好景不长，几年后的春天，父亲也走了，母亲好不容易缝补好的心，再一次破碎，且碎的比之前更加的彻底，孤独感再一次找到了她。看见母亲日渐消瘦的身体和无欲无求的木讷眼神，我知道，缝补母亲破碎的心的重任开始落在了我的肩上。

我和爱人商量，将母亲接来和我们同住，但是，母亲拒绝了，说她一个人可以照顾好自己。但是我知道，她是怕她的状态不好，而影响我们。但是，作为她唯一的孩子，我怎么忍心放任她一个人生活呢？

于是，我和爱人带着四岁的女儿，不顾母亲的反对，毅然决然地搬回了老家生活。为了让母亲再次找到追求美好生活的动力，我们把孩子的吃穿住行，全交给了她负责。而我们就负责工作、挣钱、养家。渐渐地，新的生活重新步入正轨，一家人在一起相处得其乐融融。

之后的几年，母亲的状态越来越好，脸上总是笑意蒙蒙，家里家外也都收拾得妥妥当当，干干净净，俨然一副恢复往昔实力的架势。就连家里的小院也被她种满了时令花草，花香四溢。

尤其是父亲在世时种下的那棵桃树，更是成了她重点照顾的对象，经常修修剪剪，保证它在春暖花开之时，总能呈现一片繁茂之景。就这样，母亲的心再次被阳光普照，迎来了属于她晚年的春天。

可是，世事无常，人生难料，舅舅和大姨又在最近两年间相继离开了人世，虽然母亲表面上看起来还算平静，但是我知道，她平静的外表下，早已暗潮汹涌，只是已无力再掀起任何的波澜。

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最亲近的人一个个离去，而自己还活着，去一次次承受那刻骨般的离别之痛。

这几天，常常看到母亲站在桃树下发呆，有时和她说话，她都听不见，我知道，她又在想念天上的人了，因为又到了思念故人的时节。我不忍心打扰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孤独的身影，令我双眸含雾。

时光抚平了离别时的痛，却也刻下了离去者的容，让母亲在岁月的深处，站成了一个孤独的影。这是逝者的罪？还是母亲的哀？我也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