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宏瑗

退休后和老伴到上海带外孙，前十年一直蜗居杨浦区国定路旁一栋无电梯的筒子楼里，房屋面积小且楼层高，不过，也有两点聊以自慰：一是孩子们另居他处，这里是我们老俩口的独立空间；二是房子紧邻复旦大学老校区，校园宛若家门口的公园，闲暇之余在里面徜徉，既可欣赏美景，舒展筋骨，亦能感受百年老校厚重的人文氛围和青春气息。

岁岁年年，我们重复观看复旦上演的送老迎新的大戏。毕业季，“双子楼”前，学位帽被留影的同学们高高抛起；开学季，打扮一新的宿舍区，拖着五颜六色行李箱的新生们匆匆而行，都是这部大戏的华彩一瞬。

有时也会看到，校园光华路两侧的法桐树间，拉起了长长的黑丝带，丝带上挂满了白色的千纸鹤。纤巧的纸鹤，寄托了同学们对逝去恩师的深沉思念。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复旦送走一届届学生，永别驾鹤西去的老师，校园里唯有那些掩映在绿树丛中的沧桑的老房子，静静伫立于历史风雨之中，阅尽学校朝暮春秋。

矗立于校园西侧的局部四层灰白色的小楼“子彬院”（现改称吕志和楼），是复旦著名的老房子。复旦人景仰它，不仅因为它是学校现存的最年长的建筑之一，也不仅因为它的外形端庄典雅，酷似华盛顿白宫，更因为它长期作为复旦的数学综合楼，见证了苏步青等几代大师教学科研的筚路蓝缕。

1923年，留美博士郭任远归国回母校复旦执教，次年向其堂叔父郭子彬等人募捐3千元，创办了心理学系。1925年，他再向郭子彬募捐5万元，亲自督工建成了这座欧美风格的心理学院楼，命名子彬院。

我们这代人也许没有听说过郭任远的名字，但一定知道我国著名的生物学家童第周，他就是郭任远门下的弟子之一。

新中国成立之初，随着高校院系调整，数学家苏步青、陈建功从浙大调入复旦，子彬院也随之成为数学楼。谷超豪、夏道行、胡和生、李大潜、严绍宗等一批名家学者，先后聚集在这里，在苏、陈带领下，研精覃思，教书育人。半个世纪，子彬院春华秋实，星汉灿烂。

2005年，随着数学学院乔迁光华双子楼，年届八旬的子彬院的修缮工作终被提上议事日程，香港的吕志和校董慷慨捐赠380万美元，解决了资金问题。

2011年秋，子彬院修缮工程竣工，修旧如旧的“小白宫”再现当年的风华。一年后，子彬院的前草坪塑起了一尊苏步青半身铜像，数学诗人目光深邃，深情地凝视着前方，仿佛在吟诵“丹心未泯创新愿，白发犹残求是辉”……

与子彬院比邻而立的是一栋民国风格的大礼堂——相辉堂。“相”是复旦创始人马相伯的“相”，“辉”是复旦早期校长李登辉的“辉”。从相辉堂的名称便知，这栋建筑是为纪念复旦先贤而造，在复旦人心中有崇高的地位。

抗战胜利后，复旦从重庆北碚迁回上海江湾原址。为报答恩师李登辉为复旦倾其所有的一生，时任校长章益向各地校友募集了30余两黄金，作为颐养金献给已近晚年的李老，遭坚拒。后经协商，决定用这笔钱修建学校大礼堂。

1947年初夏，2000平方米的二层礼堂落成，青瓦白墙红窗格，造型简朴，色彩素洁。起初叫登辉堂，1984年大修后改称相辉堂。和它的邻居子彬院相较，相辉堂似乎显得有些土气，然而其貌不扬的它却曾经接待过诸多“大咖”，比如法国总统德斯坦、美国总统里根、微软总裁比尔·盖茨等。

相辉堂和子彬院（吕志和楼）的南面，两块绿色的草坪如茵，是摄影爱好者的绝佳取景地。常有复旦新人以两楼为背景拍摄婚纱照片，那一刻，沧桑和青春、庄重与浪漫在这里得到和谐统一。

复旦管理学院南侧， 国顺路和国福路之间，曾经复旦的第九宿舍，如今被雅称为玖园。陈望道、苏步青、陈建功、谈家桢、谭其骧、蒋学模、谷超豪、胡和生、陆谷孙、张薰华等多位名师大家曾经居住于此。

沿国福路西侧一字排开的三栋修葺一新的小楼，和玖园其他老旧的屋舍相比，格外引人注目。

最南端的那栋是西班牙风格的三层别墅，绿瓦黄墙，造型别致，原属上海一商贾私宅，上世纪50年代初被复旦购得，供新中国成立后复旦首任校长陈望道一家居住。陈认为面积过大，坚辞不受，最后只得将底层辟为语法、修辞、逻辑研究室。不久，学校又在别墅北面自建了两栋简朴的二层小楼，分别作为从浙大引进的苏步青和陈建功教授的寓所，陈建功调离复旦后，寓所的主人成了谈家桢。

2018年，修缮后的陈望道旧居，以《共产党宣言》展示馆的新身份对外开放。前年秋天，我们去参观，印象最深的是故居内外的两尊塑像，一尊是二楼书房里正伏案挥毫的陈先生蜡像，再现了大师生前笔耕不辍的情景。另一尊是故居小院内“真理的味道是甜的”铜雕，讲述的是陈望道“开天辟地”年间为工人补习夜校授课的故事。

2021年7月，苏步青和谈家桢（陈建功）旧居也修缮完成，去年，它们和陈望道旧居一起入选全国首批“科学家精神教育基地”。玖园里面的这三栋小楼，成为人们追寻大师足迹，感悟先辈精神的爱国主义教育建筑群。

复旦还有很多有故事的老房子，它们珍藏着昔日的时光，承载着一段历史，是不可再生的文保资源，睹物怀旧思情，每一位返校的复旦校友都会感慨万千。

复旦人珍爱老房子——每年暑假，总有几栋老房子周边竖起脚手架和围挡。开学后，撩起面纱、重返青春的老房子总会给师生们带来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