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英
童年时的冬天,我记得父亲会编一些烘笼,拿到集市去卖来贴补家用。
八岁那年的冬天,特别的寒冷,到处一片萧条,而我家当时的状况也是如此。母亲养的猪,眼看着养肥了,年底可以卖了,却得了瘟疫死了。就连母亲养的兔子和鸡,也在一夜之间,被偷了个精光。
快到年底了,家里连祭祖的纸钱都买不起。父亲每天早早起床,到屋后去砍竹子。然后,用弯刀劈开竹子,再把劈开的竹子均匀地劈成细条。
为了让竹子在编烘笼时,更加有韧性,不会折断。父亲会点燃一点松针,把竹条放在火上烤一会儿。
一切准备好时,父亲开始编烘笼。父亲的双手非常灵活,所以竹条在父亲的手里可听话了,它们跟着父亲的双手,在寒冷的空气里翻飞。
编好一个烘笼,需要许多的工序。所以,等父亲编好那些烘笼后。他的手上便落满伤疤,那都是让锋利的竹条划伤的。
而父亲完全顾不了这些,为了把烘笼卖个好价钱,凌晨四点父亲便起床挑着编好的烘笼出门,去二十里外的集市卖。那天早上,我嚷着非得跟父亲一起去赶集。因为,邻居的小伙伴说集上有家豆腐脑可好吃了。
父亲出门时,看我已经穿好衣服,还拿着用来照明的火把,默许我一路跟了去。一路上,我不是被突然蹿出的一条狗吓着,就是被坑坑洼洼的山路给绊倒。走了近三个小时,终于到了集市。
在路边,父亲整齐地摆好那十只烘笼。然后,我和父亲站在寒风中,对所有经过我们面前的人,都投以期待的眼神,希望他们能买走一个。
到下午两点的时候,还剩一个烘笼没有卖掉。父亲见我又冷又饿,浑身发抖,还一直在打喷嚏。于是,父亲拿着剩下的那个烘笼,带我走进了一家卖豆腐脑的馆子。父亲很爽快地点了一碗豆腐脑,让我赶紧趁热吃,而他则坐在门口,摆出那只烘笼,希望能卖掉。
那天,我和父亲从凌晨四点出门,到下午两点,啥都没有吃。我知道,父亲跟我一样的饿。于是,我把那碗豆腐脑端到父亲面前,说这豆腐脑太多了吃不完。拿来一个空碗,分给了父亲一半。而在我吃完我碗里的豆腐脑后,我又用勺子在碗里仔仔细细刮了至少五次。最后,我还把勺子认真地舔了又舔。
父亲拿出卖烘笼的那十块钱,小心翼翼递给老板。可是,老板看了看那钱,抬头看着父亲,让父亲能不能换一张。父亲说,今天卖了九个烘笼,一共才卖了九块钱。买走第九个烘笼的那个人,给了父亲十块钱,连同父亲身上之前的那一块钱,筹齐九块钱给了对方。父亲再三强调,说身上只有这十块钱了。还说,走了几十里路,编了好多天的烘笼,才卖了这九块钱。
那老板见父亲老实巴交的样子,再看看他馆子门口父亲摆好的那个烘笼。老板转身进了厨房,把父亲给他的那十块钱撕烂,并扔进了煮豆腐脑的灶里烧了。
我听到老板自言自语,这用假钱的,真没良心。老板开始在他收钱的木盒子里数钱。过了许久,老板递给父亲九块八毛钱,还买走了门口的那个烘笼。
回家的路上,我本想告诉父亲我所看到的一切。可是,我知道,按照父亲的性格,他会把那钱全部还给老板。可是,年初开学,我的学费就没了着落。于是,我没有给父亲谈起这事。
只是,后来每次去赶集,都会去那家店里吃一碗豆腐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