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晓明
从前每逢春节前后为了满足乘客探亲的需求,沪宁线都要临时加开“棚车”。“棚车”本来是运输猪羊鸡鸭等家畜家禽的“专列”。这种俗称“闷罐子车”的车厢,只在两侧各开一扇一尺见方的窗户便于通风透亮,车一开动寒风凛冽,那铁皮棚车却喜气洋洋地行驶在过年路上,“哐当哐当”地摇晃着,不慌不忙地行驶了一站又一站。
棚车每到一站停下,乘务员就从车厢内搬出一架木制短梯让乘客下车和上车。因为没有座位,乘客上车后立刻抢占靠窗口的有利位置。其他乘客大多垫一张报纸席地而坐。春运的路上总是那样拥挤,一年又一年棚车运行车,乘客也习惯了这样的形式:香烟味、咸肉味、汗臭味,还夹杂着网兜里的鸡鸭臭味及蒲包里鱼腥味塞满了车厢;最得意的是能靠一扇小窗坐着的人,不时探出头去看看窗外的风景缓缓地朝后退去。
别看“棚车”设施简陋,条件艰苦,半价的优惠车票对一些经济条件不太好的人,特别是探亲赶路的农民来说是很有诱惑力的。1973年春节我去上海探望大舅,由于没买到绿皮车车票而买到了只有半价的棚车票还挺高兴的,相对于绿皮火车能节省两块钱,两块钱是要在生产队干五天活才能挣到的,所以我是感到庆幸的。这趟棚车里面空洞无物,无座位无餐车。由于旅途时间较长,乘客们席地而坐,如果是两人一起出行倒还能背靠背地休息一下聊会天;一个人出门的则抢着坐在车厢边上,其艰苦程度与今天舒适的高铁车厢有着天壤之别。
由于人多车厢内空气浑浊,加上火车像“老牛拖车”开开停停,好像已过了很长时间,“哐当”一声车停了,停在过了苏州不到唯亭站的一个岔道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棚车就是这样,遇上车辆交会让道或前方站台进不去,那就说停就停,说走就走。车厢里一阵骚动,大伙儿开始交头接耳,有人嚷起来:“啥时能开车啊?”“不知道,可能……可能快了。”有人便开始埋怨这趟棚车实在太慢了。这点小小的非议立刻遭遇反驳,说有棚车坐蛮好啊,花两块钱能坐半天的车呢。有时为了让直快车先行,一停就是半个小时,临时停车大铁门就拉开了,风立刻挤进来,清新的空气充满了车厢。这一等足有半个钟头,才看见一列绿皮快车神气活现地擦肩而过。大家以为就要开车了可它还得等,又等来两列绿皮车后,这才鸣叫一声,“哐当哐当”启动了。有人轻松地吁了一口气,有人居然鼓起了掌,还有大嗓门的:“再过两站地,我就到家啦!”说罢自顾快乐地哼起歌来,有人点了一支“飞马”烟,猛地吸了一口。车子尽管开得很慢,但刚才停车时的心焦、牢骚、气话又迅速被过年的话题覆盖了。
乘棚车最烦人的事当属“方便”了。行驶时间那么长,不“方便”是不可能的。火车每停一个小站,都有乘客抓紧时间下车方便,错过良机就要憋到下一站。而停站“方便”也要运用技巧。火车还没到站有需要的乘客便挤到车门前,等车一靠站男乘客便立刻跳下车就近解决。而女乘客就麻烦多了,很多小站往往连个女厕所都没有,即便有也是人多位置不够用。所以棚车每节车厢尾部都有一个临时用芦席围出来的简易厕所,男女通用,内放一只粪桶,熏人的骚臭味不时弥漫散发。如果不是“内急”万分,谁也不愿意去光临此处。
棚车是站站停,从镇江到上海要停近20个大小站。每站停的时间一般有10多分钟,经过漫长的跋涉最终到达了上海站。
岁月如奔马,我亲历的乘棚车时代早已远去,今天我们乘坐的高铁采用世界上最先进的技术,运行最高时速达300多公里每小时,车厢干净明亮,空调温度适宜,座椅柔软舒服,坐火车已经是一种很享受的交通方式,而棚车上曾经演绎过的故事,它所代表的艰难岁月,仍存留在我的记忆深处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