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郁建民
一场细雨方歇,阳光灿烂穿透绍兴城清晨的薄雾洒在了我的肩头。从鲁迅路下车,走过放翁桥,粉墙黛瓦的沈园很快就到了。去领略一下那两首千古绝唱宋词诞生的地方,去体会那世间曾有过的,缠绵悱恻800多年的爱情传说……
走进郭沫若题写的“沈氏园”牌坊,才入沈园,原木上的绿色楷书与园内探头的青青柳色妥帖映衬,古朴而雅致。整座园子淹没在江南水乡的旧宅里,笼罩在春日薄薄的阳光里,内秀而安静。
门内有一块断为两截的卵形巨石,横卧于地,这块被生生劈开的大石刺痛着眼睛。大石从中裂为两截,却又紧紧相依,上书“断云”二字,想必是取自陆游描写的沈园的诗句“坏壁醉题尘漠漠,断云幽梦事茫茫”之句,但见坏壁之上,小词犹在,尘渍苔侵,依稀可辨。而昔日的所爱,已如巫山云散,高唐梦醒,事已杳杳,情犹绵绵。断石无语,却日日夜夜在此默默地昭示着:遥远时空下这里曾经演绎的那场如泣如诉、忧伤凄美的诚挚爱情故事。
悒郁而逝的唐婉,该是怎样一个柔婉多情的宋时女子,为爱情消得人憔悴。我在一阙《钗头凤》里读了数百遍红酥手、黄藤酒,总是被一怀愁绪,几年离索,就这样一错再错的故事所伤悲。锦书难托是山盟,只是如今的尘世男女,有几多山盟,几多誓约;只是誓约里有几多真情,几多执著?蜻蜓点水,游戏人生者多。务观离别唐婉,一个“错”字是痛悔,一个“莫”字是哀怨,一个“难”字是无奈,一个“瞒”字是轻叹,相知却不能相恋相伴,相偕一生,是怎样的残酷人生憾事?离别十年游园邂逅,便为爱消逝生命的唐婉,活在放翁几十年一阙阙新诗旧词里。他们的一唱一和,成就了沈园千古声名,让后世情意缠绵的情人们前往凭吊与默悼。
淡淡的古乐幽幽而来,千般忧思万般惆怅。相逢映波桥畔,邂逅惹人伤悲,离别心生痛楚。那又是怎样的痛楚,痛彻心髓,不能相拥有的错错错,便一直错下去。多情女子终化作沈园梅骨香魂,在宋词里一直哀怨凄婉至今。世间的情缘剪不断,理还乱,就这样牵绊又缠绵,就这样多愁又善感,就这样无奈又无缘。“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务观手中的笔够沉重,咫尺天涯,形同陌路,是如此的愁肠百结,痛彻心扉?
题词壁前,陆唐的诗情对话闪耀着爱的辉光。静观其词,惆怅满怀。孤鹤轩上无孤鹤,问梅槛处梅花谢。生死不渝的人间至爱唐婉,才会吟出“雨送黄昏花易落”“欲笺心事,独语斜阑”,依然为爱而悲痛欲绝而缠绵病榻,而消亡了红颜。婷婷杨柳,渲染出“满城春色”,怒放的腊梅,使得陆游“痛饮便判千日醉,清狂顿减十年衰”。佳人已逝,此情何处去追寻?只有沈园留清影。让人黯然神伤的是,陆老先生81岁仍夜来梦游沈园,更是吟出“沈家园里更伤情”,“只见梅花不见人”的悲情诗句。忧伤郁结的耄耋老人,真情不移,永难忘怀那一阙情之悲歌。真性情中人,还分什么年长与年幼?因为真性情,85岁老放翁春日再往沈园,向这一方佳园作最后告别,“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才华横溢、满腹深情一放翁,沈园几多离索情,只是情思难切。只是为这千般心事,万般情怀,我自慨然而叹!
人以事传,园以人传。陆、唐生存的年代容不下他们的爱情,却由永远的沈园作为载体保留了下来,并在千百年的传说中成了让后人沉醉的佳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