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余毛毛
我总是在早上八点多钟来到那座桥上,望着河水,心里面有点犹豫:我是走河的左边呢,还是走河的右边?然后我就看河边的柳树,如果风把柳枝往左边吹,我就走左边;如果风把柳枝往右边吹,我就走右边。确定好方向,我就下桥,沿着河岸慢慢地行走。今天,我走的是左岸。夏天里,早上八点来钟是个好时候,因为此时晨练的人们已回家;而此时又是太阳方炽,这又吓阻了一些想出门的人。我挑这时候出门,正是想独占河流;更具体点说,我想独占河边我钟爱的几张长椅。它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椅边有树。在这时候,它们必须在树木浓荫的庇护下,否则,人是坐不住的。
沿着左岸往前走三千步的样子,有一张清凉的长椅正在等待着我。很普通很简单的椅子,铁扶手,防腐长条木钉成,一米八左右长。十几米外一排高大清俊的水杉像一排绿色的保镖护卫着它;椅后是一片粉红色的俏皮而热闹的打碗花,总会有那么三五朵钻过椅子的空格处,从下面和后面伸进椅子;一枝藤蔓温柔地缠住铁扶手,使得这平凡的椅子,在盛大威严的夏日里显得格外的婉约和妩媚;椅子的左边、右边全是柳树,生长在青碧的芳草地上;紫色的鸢尾花被长长的茎高高地挑起,伸进绿色的柳枝里,看上去就像一群紫色的鸟儿低低地穿行在柳枝中;而紧贴着岸边,一小片黄色的美人蕉正在临水自照,风情万种地卖弄着它们的轻薄和美丽;伯劳、白鹡鸰、喜鹊、八哥、斑鸠……这些林间常见的几种鸟我已在几年间一一熟识并叫得出它们的名字,它们在林间草地鸣叫、行走、跳跃、穿梭、飞翔……间或河面上会有一只白鹭翩然而来,翩然而去;又或者它们在河边巡弋,不紧不慢地在河边走着,紧盯着河面,然后翅膀奋张,长长的喙一下子扎进水中,水面腾起一股白浪花;它的双翅映在河面上,河边瞬间就像开放了一朵硕大的四瓣大白花,而它的口中已横衔着一条银光闪闪的鱼儿……
河对面也有两张我喜欢去的椅子,但一个人不能同时占有好几张椅子。第一张椅子坐落在一大片鲜嫩、清新、粉艳的酢浆草中,坐在那样的一片鲜花地上,生命是如此年轻有力;而第二张面前的河面上,有一片十几个平方的野生白睡莲花,洁白的花朵俏立在清澈的水流上,旁边的莲叶高高地翘起,水下的茎将它们连接在一起,像是它绿色的护卫,我真是热爱那白色的花朵,那阳光与流水共同孕育的女儿。
我到长椅上是来读书的,我今天带来的是美国自然主义作家约翰·缪尔的《山间夏日》,我真是敬佩这个一百多年前的美国人,他为了饱览山河壮丽的景色,居然在整个夏天里为人牧羊,并写下了这部磅礴而又瑰丽的日记。我读到这样的一段话:“沐浴在自然风光里,整日观察山脉不断变化的表情,观察平原的人连做梦也想不到的灿烂的星空,观察四季轮回,倾听水、风、小鸟的吟唱,简直令人快乐无忧。”这句话深深地打动了我,坐在这户外长椅上,我感到自己同时坐在两个夏天中,一是身处的现实的夏天,一是浮动在往日时空里的心灵的夏天,而这两个夏天,都是那么的不同凡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