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成川

贤桥是丹阳的标志性建筑。如把贤桥比作一顶皇冠，那么东河路就是皇冠上的明珠，风景秀丽的东河路是我的老家，尘封的往事从记忆中浮现……

东河路众多的高屋老宅门前都砌有一堵高而威严的照壁墙，它既挡住了西晒的太阳，又显示了主人的身份。程家门口的一堵照壁墙又高又宽还雕着砖花。原先的主人程伯衡老先生是一位睿智的镇江人，他早年建造了丹阳有名的“天主教堂”和多幢深宅大院。老宅都是厚厚的拱形大门，每个大门都有两米宽，门下都是高高的青皮石门坎，很是威武气派。大门上钉有铜钉，装有圆环把手，非常沉重，开关门颇费力气。

在许鸟巷开日杂店的李伯良家门口高高的照壁墙后面长满了高耸的槐树、柳树、皂荚树……是东河路河边树长得最多之处。李家高大布满铁钉的大门始终关着，李大爷是一个非常喜欢讲话的人，出门看到不平的事喜欢发表见解，李家奶奶恰恰相反，深居简出，偶尔出门脚上总穿着擦得很亮的皮鞋，梳着非常整齐的丸子头，穿着得体，出门非常引人注目。

天主堂是东河路最大的地标建筑。首先进入视线的是一堵高高照壁墙，面对照壁墙的是一排红色的门，中间是大门，两边是小门。大门的两边有两间椭圆形的房屋，将天主堂划成了引人注目的独立空间。顺着高高的台阶上去，穿过偌大的院子，中间就是做礼拜的大教堂。大讲台四周均是巨大的落地窗，拱形的落地窗上镶嵌了红紫黄的彩色玻璃。教堂两边有两排平房，一排是主教大人修女居住，一排是食堂之类勤杂人员居住。每年做大礼拜的时候，都有来自各地的信徒自发结伴而来，上年纪的女信徒居多，他们肩上搭着个布搭子，里面放上干粮。

那时候交通不方便，他们都是夜里就要坐船，有的甚至要提前一天上路。那一天，整条东河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的信徒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天主堂里有个非常大的花园，里面不但有名贵的花草，还有很多高大的果树，有柿子、枇杷、还有大枣。果园里有一扇通往东河路的小门，每当管理员老范忘记关门，附近的小孩就会溜进去，用棍子打下树上的“百补枣”，青柿子也摘回家捂在米缸里催熟。每次被老范发现，他都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地吓唬一下孩子们。

当年马相伯农校曾开在里面，后来做过县委招待所，记得当年省锡剧团也在这里的招待所住过，演出的《红楼梦》《双推磨》《走上新路》等剧目轰动了整个丹阳城。姚澄、沈佩华、王兰英、费兴生等名角每天从东河路去大会堂演出时，引得沿途路人纷纷驻足观望。

东河路南端住着一位受人尊敬的医生姚震。他家的堂屋都铺着罗砖地，房间均是通长地板。姚震穿着非常绅士，大背头，带有皮背带的西装裤，身上永远一尘不染，他最擅长的是儿科，态度和蔼，医术高超，四邻八乡找他看儿科病的人络绎不绝。紧靠着的是丹阳城里赫赫有名的马泰源家。马家可算是丹阳的富豪之一，他们家开饼行为主。每当农民的菜籽黄豆上市，东河路上就有农民推着吱呀吱呀的车送货。

东河路曾经驻扎过好多军队，他们大多住在大户人家堂屋里，马匹就系在河边的树上。国民党的部队习性难改，随便拿老百姓东西，解放军的文化部队九大队，主动帮老百姓抬水，打扫卫生，还自编节目给老百姓看，大人小孩都喜欢他们。在他们的影响下，东河路的男女青年踊跃参军。抗美援朝时，东河路居民和老板都积极投入捐献飞机大炮的行列，支援抗美援朝。

那时东河路边的内城河还通往运河，河水清澈，不时有小鱼船出没，船头上站着穿着蓑衣的渔翁，船帮上几只鱼鹰不断从水中叼出鱼来，引得岸上观看的人不停喝彩。河边码头是家庭主妇们淘米洗菜、汰洗衣服的地方，常常欢声笑语不断，一派江南水乡风光。

每当夏夜来临，家家都搬出春凳、竹床或用条凳架上门板，挤满了东河路。这时从贤桥方向传来嘀嗒的竹板声，渐行渐近，大家知道唱啷当的来了，一个小姑娘手牵着一根竹竿，抓竹竿的是背着二胡的盲人老头，后者敲着竹板，嘀嗒嘀嗒慢慢走来。有人招呼花上一分钱，他们就停下来唱上一曲丹阳啷当小调，孩子们也跟着怪声怪气地唱起来：“东方日岀嘛，太阳红得，哎哎哎哎哟……”然后嘀嗒声向天主堂方向渐行渐远。这是丹阳人一道独特的夏夜风景。

当外河的水雨天暴涨影响城里的交通后，朱家弄的门口造了个水闸，从此切断了外河与内河的流通。渔业社在内城河投放了鱼苗，长大的鱼就投入市场供应。每到夏天天气闷热，河里的鱼浮到河面，整个河面热闹起来，跳到河里抓鱼的，用叉子叉鱼的，到后来用篮子在岸边都能捞到大鱼，让人兴奋不已。

小时候的东河路美丽而幽静。每当午后，经常有软软的叫卖白兰花的吴语响起。那时的白兰花装在用麦草编制的有一指宽的花笼里，两朵一笼，非常精致，挂在身上、帐子上香气袭人。还有一位矮小的卖野菱的老太婆，头上扎了块黑白相间的方格布，“卖野菱”的吆喝总是别出心裁，每当听到她的声音大家都争相出门照顾她的生意。

东河路给我们的童年带来了太多的欢乐，它一直是我心中的福地，永远魂系梦萦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