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徐庭国
我年轻时,曾有过十余年乡镇法律服务所工作的经历,参与过上百起经济诉讼,也数十次受地方政府或企业、当事人委托,参与企业“讨债”,个中滋味体会较深。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乡镇企业异军突起,企业遇到的最大瓶颈,不是技术、市场、劳动力、人才等等,是资金,特别是“三角债”,资金回笼的快慢,往往决定了企业的生死存亡。
一次去郑州中医院催收安瓿瓶货款,三个人在陇海路上一个小旅馆住了二十几天。最后一天去少林寺,身上只剩两块钱,几乎弹尽粮绝,连拍一张黑白观光照纪念的钱都不够,幸好同事老徐成全了我。
某日夜晚,我和一厂长在西安大唐街观赏夜景,兴致正浓时,厂长的后背被人顶住,三个人围着厂长,一人压低嗓音对厂长说:“跟我们走一趟,我们老大要见你。”我们这厂长是渔民出身,生得五大三粗,浑身炭黑,对方误将厂长当成“瘾君子”了,故有此一劫。吓得我们人行道不敢走,往大马路中间走,以引起警察的注意!
还有一次,我受标准件厂委托,去芜湖催债款,对方以质量不合格为由要求退货。我在大马路上联系了一辆货车,连夜将十几万的货物装运回镇,没钱可以,货在就行,十几万可以救活一个厂子。如果没钱又没货,那可亏大了。
九十年代中期,我受领导指派,陪同压延厂厂长、供销员等4人前往西安、石家庄催收货款。
首站西安。第二天傍晚时分,去往玉祥门建材市场,在市场内找到了债务人,是个女同志,叫李师,50来岁,胖胖的,见人一脸笑,嗓门儿很大,给人精明能干,干净利落的感觉。一见面,她就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自顾自地,像是说给我们听,又像是提醒自己:“还欠镇江五万货款,要不,你们明天早上来拿吧?”
我们表示同意后,她说:“你们住哪儿?”我告诉她我们的住址,她接着说:“噢,蛮远的,要不住玉祥门来吧,我来安排。”我们婉拒了她的好意:“还等收到钱结账呢,李师,您先凑两千元给我们吧。”我也是试探着一说,没想到李师真爽快,立马给了我们两千元。
第二天早上八点多钟,我们到了李师的公司,当得知我们还未吃早饭时,立马让人买来了油条、包子等,我客气了两句,便狼吞虎咽吃了起来。同来的厂长说不饿,拒吃,指责我们一脸的穷相,把镇江人的脸丢到西安来了。
早饭毕,谈正事,李师说欠镇江五万,昨天给了两千,今天付四万八千,两讫。我说:“李师,两千就别扣了,你答应帮我们找宾馆的,还答应陪我们到兵马俑游玩呢,我看啊,您忙,也别陪我们了,钱也别扣了,就付五万,你有空去镇江,我们陪您游金山,登北固山。”李师咯咯大笑:“冲您小兄弟这话,听您的,你们远道而来,两千块算我请客,就付五万,咱们后会有期。”讨债路上,能遇到这样的好人好事,我也是头一回,那时,一个工人的月工资也就百十来元,所以记忆犹新。
第四天,我们辗转石家庄拖拉机厂,办好事情后,供销员神秘地说:“你们知道我钱放什么地方吗?”我说不晓得。那个年代,没有这个卡那个卡的,也没微信、支付宝,百元大钞还没发行,一般都10元、20元的纸币,供销人员习惯用蛇皮口袋装钱,随身携带,人到哪儿钱到哪儿,既不方便更不安全。只见供销员关上门,把席梦思翻转过来,指着席梦思背面床板上一包红色塑料袋说:“我把钱用塑料袋包起来,钉在席梦思床板反面,神不知,鬼不觉,小偷拿我也没法。”说着,撬开钢钉,取下钱袋。我说:“还没到家呢,火车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四人相视,会心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