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已经离开我们有好多年了,但在我心里,母亲好像从来就没离开过我,特别是她来镇江的情景总是挥之不去。
,是在1997年的春节前夕。从湖北老家来镇江是她一辈子最远的行程了。母亲一辈子生活在黄梅老家的一个小山村,听她说,最远的也就到过黄梅对岸的九江市,而且,也就去了一次。
接母亲到镇江,那时我在部队当兵已是第十六个年头了,在镇江小衣庄一个部队担任训练股长。其实,当兵后,父母早就想到部队来看看,我却一直没有发出邀请,总觉得家里人来部队会影响自己的进步,直到父亲离世,才觉得没有请他到部队看看是我最大的遗憾。因此,1997年春节前,我毅然决定,回老家把母亲带到部队来住上一段时间。
我特意请假回到湖北老家接母亲。母亲在我一再邀请下,终于启程跟我来部队了。然而,当母亲和我一路行走向镇江奔赴时,她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竟一点也没有晕车的反应,总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喜悦与激动挂在脸上,一路恨不得把外面的世界看个够,这些,我从她惊奇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我顿时豁然开朗,母亲其实早就想来部队的,只是她自己不好开口罢了,这次接她来部队,她真的是好高兴好高兴。
母亲来到部队后,一切感到新鲜,她对我说,部队真好,有这多么多的小伙子,穿一样的衣服,个个都是好样的。可是,住了一些时候,她又有些不习惯了,她说,她听不懂别人说的话,她说的话,别人也听不懂,有些苦恼。还有,就是有点想家了。我下班后,尽量与她多说话,听她讲重复了N次的故事,慢慢地,母亲适应了部队的生活,晚上还和她孙子学说普通话呢,尽管学习成绩不太理想,但老太太学的可起劲了。
说来惭愧,母亲来镇江后,我只专程带她到镇江城逛过一次。那是春节过后,带她到当时的商业城、商业大厦等大商场看了看,看得她眉开眼笑,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店铺,真的是开了眼界,镇江是个好地方。我说,下次再带你看看镇江的名胜风景。她连声说,好的好的,不急不急。
不幸的是,我还没来得及带她看完镇江的风景,她却生病了,在我的眼中,母亲是从来没有生过病的,而这次她却真的病了,而且病得很重,我把她送到解放军第三五九医院治疗,因胸腔积水开始以为是肺炎,但治疗一段时间却不见好转,医生对她进行了穿刺化验,确诊她患的是淋巴癌而且已经到了晚期。
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我非常的悲哀,泪水不听使唤地拼命涌出眼眶,当我泪流满面地恳求医生要想尽一切办法延长母亲生命时,医生很是感动,但却说:“不是不尽心,而是回天无术,说不定,她明天就不行了。”
我知道母亲在老家生活了一辈子,老家才是她的归宿,如果把她留在镇江,她的灵魂会不安的,我一定要在她生命终结前送她回老家。于是,我对她说:妈妈,医生说您这病是水土不服造成的,加上天气炎热,回老家修养一下就好了,我马上送您回老家。听说没有大病,而且能够回老家,母亲满是病容的脸上露出了慈祥的微笑。看到母亲的笑,我的心中却是无限酸楚。
母亲就要离开镇江了,从三五九回小衣庄时,我特意让车子从北固山、金山边上绕了一下,并把北固山和金山指给母亲看,而且承诺下次一定带她去金山玩,母亲没有回答,只是慈祥地点头一笑,这一笑,成了我心中的永恒。
当时,长江客运开通,我们选择乘船回湖北。当我扶着母亲清瘦的身躯站在甲板上时,她好像忘却了自己生病了,任凭江风吹起她花白的头发,一脸安详地欣赏沿江两岸的风景。一路上,我怕她老人家挺不住,一路给她挂水,一路不停地鼓励她,说马上就到家了,说马上就会好的,也许是她太想家了,也许是她不想在她生命最后给她儿子增添麻烦,老太太似乎得到一种神奇力量的支撑,经过两天一夜的行程我们终于到家了。
到家的第二天,母亲愉快地向乡亲们讲述她在军营、在镇江的所见所闻,中午时分,该说的话都说了,该见的人也都见到了,母亲说她有点累,然后在微笑中安然而去。
母亲到镇江
文/李干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