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在车轮上翩翩起舞的蝴蝶,让王希孟——一个贫寒子弟,被宋徽宗大加赞赏,一跃为天子门生。那夜,他激动得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征程,就要翻开新的篇章了。
十八岁,多一岁少了朝气,少一岁缺了沉淀。他被要求在半年内画出大宋的千里江山,他接受了这样的挑战。水墨画表现不出他心中的壮美山河,他将目光投向了青绿山水。唐朝的李思训、李昭道父子山南用青,山北用金,笔下的金碧山水辉煌灿烂,一如盛唐气象,扬眉吐气,但在他看来色彩太过艳丽。到底应如何描绘?苦思不得的他来到了鄱阳湖畔。
浪雪翻空碎,天蓝落镜看,江流烟波浩渺,溪流逶迤潺湲,湖水旖旎荡漾,远处青翠满寒山,有江南烟雨中瓦片上的青绿,又有映阶碧草的那抹翠绿,就像大自然的调色盘,让人数不清有多少种绿色。望山神飞物,临风思浩荡,多重渲染颜色的想法在他心中发了芽。傍晚,归程,小楫轻舟,夕阳明灭乱流中,如无数的碎金撒在湖面上。落日余晖给山披上了金色的外衣,“我何必在山阴涂上金色,只需用金勾线残即可。”画的雏形在大自然暗含千言万语的沉默中诞生。但是如何表现出“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的江山永驻,却始终是个难题。流年是那样的蛮横无理,罅隙之间的光阴,便可使人故心变却、物只剩断垣残壁,让人觉得“长久”这个词似乎永远只存在于完美的彼岸。但他是十八岁,任时间的洪流呼啸而过,仍保持一点幼稚的火种逆行。
画要想长久,关键在颜料。他动用皇家的力量寻寻觅觅,只留下冷冷清清,那些进贡上来的颜料要么杂质太多,要么油感太重,要么就不够明亮。他失望的同时也焦急万分,因为他只有半年的时间。
蔡宰相的冷嘲热讽在耳边回响:“你画过的画还没有我吃过的盐多,有些人得到皇帝的宠幸,平步青云,可滥竽充数,终只会跌入深渊,不如急流勇退,你觉得呢?动用宫内这多么多钱财,怕不是用来画山水的,而是用来中饱私囊的吧。”他忍尤而攘诟,挺直瘦小的身板,去追逐那遥不可及的完美。
经过多方打听,他才寻到了一位技艺高超的老匠。他们跋涉在崇山峻岭之间,老人开采出在山体中孕育千年的上等玉石,寻来千年不变黄的白色砝磲贝。凿子与岩石发出乒乒的响声,宛如飞湍瀑流撞碎在磐石之上,又如风过松林的窃窃私语。无数璀璨的矿物质落入研钵,再用杵慢慢研磨,用筛子筛选。注入清水,持续磨上半个小时,共二十天。当他用手拈起那细腻如珠粉的诚心之色,明白自己有了去堵时间枪口的资本。
他用水墨勾线,又用赭红再描一遍,用于冷暖色对比,上一层绿色,等墨迹干后再上一层更深的绿色,最后涂上出于蓝的青色。十一米的长卷,他画了五遍。细看画中连绵的山峦,五种颜色交相呼应,立体感十足,可观可游。
这幅画是他对自己的征服,是他对艺术的征服,更是他对时间的征服。天妒英才,他的身体本就羸弱,这段艰辛困苦、呕心沥血的路,让他不久就与世长辞。
但,这幅画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它自远古踽踽独行,几易其主,又穿越抗日纷飞的战火,回到了国库中,归于沉寂。高山流水觅知音,韩编导和它相遇了。好像与王希孟隔着时间的长河相望,被击中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用一年,几乎看遍了末代诗词、绘画,又不断向书画研究员研学问道,被其调侃“只有想不到,没有问不出”。
节目初成,但她愈发精益求精。排练时,她的声音不断响起,“侧旁腰起既要有那种慵懒的气质,同时气息要连绵不绝。”“队形要精确到眼神。”时光的沙漏恍如倒置,千年前的初春,那位青年也用这样坚定执着的声音说道:“我要让这青绿永不消褪。”时光荏苒,一如往昔。
在五个月的打磨下,作品终于进入了群演阶段。她坚持收集观众反馈,不断修改完善,最终,《只此青绿》在春晚的舞台上亮相,惊艳全场。
一路征程,变的是形式,不变的是那份虔诚,那份突破。也许那一抹青绿终难抵光阴漫漫,但这样的精诚之心将永难消逝,在新时代的春风中开花结果。
省镇江中学高三(9)班 季璠 指导老师:杨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