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大雨、屋内小雨，讲的正是杜子美家此时的境况。在这秋雨潇潇、夜深人静的夜晚，他狼狈不堪地在狭小的茅屋内周旋着，勉强为妻子搭起一片避雨的区域，自己身上却已淋得湿透。

他拧了拧衣袖上的水，心中烦闷得无以复加，受了寒的关节又在此时痛了起来。嗓子里痒得像有钩子刮擦似的，他闷声呛咳两声，忽然想起什么，从床下拖出一小箱烟草。

还好，没有受潮。他的心情总算是放松了一点，迫不及待地卷了些烟草点燃。

猩红的火光在黑暗里一闪而逝，辛辣刺激的味道冲散了口中的寡淡。的确很呛人——他想起李太白曾经的评价，在心内默默赞同。

但这味道又最能麻痹神经。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烟草成了他最离不开的东西。哪怕因为贫穷而用不起好的烟草，他也会想办法弄来些劣等货，一过烟瘾。

要是李太白在就好了。李太白不喜抽烟，他的那些好烟草全便宜了自己。

青年时期的李太白肆意的笑容，仿佛又在眼前闪过。一个人、一匹马，背着剑，懒洋洋却又步履坚定地踏上驿道，没有回头，只扬起那只拎着酒葫芦的手向后挥了挥。不必再追，他的肢体语言如此说。

此时人到暮年的他，再回过头看自己那些年对李太白近乎狂热的追随，却从中品出一种不同的味道。彼时，他不仅仅是仰慕李太白的才华，更是敬佩他离开官场的潇洒傲然；现在，他却蓦然联想到当年老子骑一青牛出函谷关的故事。老子的离开是因周朝的大厦将倾无可挽回，他对腐朽的王朝彻底感到失望，那李太白呢？李太白的随性豁达之下，是否也掩藏着不为官场所容的失落与逃避？

但李太白始终坚定地走在路上。不为官场所容又何妨，今朝有酒今朝醉罢。李太白走出了他自己的道，在他、在无数后辈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他们羡慕，却无法摆脱世俗的桎梏，终于还是只能在官场上沉浮，空怀一腔忧国忧民的热血。

想到此，杜子美心中生出一种更深的怅惘。李太白找到了他的前路，那么他呢？他的前路又在何方？

他默默抬起手，想再吸一口烟，却发现烟卷已不知不觉间燃到了尽头。杜子美嗜烟，李太白爱酒，仿佛已在预示着他们不同的命运走向。

雨终于停了，寒风却还一刻不歇地吹入内来。一滴水在屋顶汇聚，“啪嗒”落入一砚浓墨之中，溅起的墨珠正落在杜子美的手背上。他若有所思地凝望着它，忽地疾步行至案前，提笔做诗。

他杜子美，就是无法斩断与朝廷与天下的羁绊，但这又怎样？这就是他自己的抉择。一个人的人生可以有很多种走向，但最终只能选择一种，哪怕这条路布满荆棘烈火，也要咬着牙走完它。他不会后悔，正如李太白也从未犹疑过自己的选择。

星火如豆，将杜子美的影子投至窗上。这抹影子在寒风中摇晃着，却意外的挺拔高大，山一般厚重。

省镇江中学高三（9）班 张文欣

指导老师：杨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