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羽

快过年了，家里至少得买点酒，来客人了可以待客。

我爱喝酒是受父亲影响，而父亲爱喝酒是受祖父影响。因为祖父在我三岁时就去世了，所有祖父喝酒的轶事都是祖母闲来无事时随口唠叨的。她倒不是无的放矢，哥哥爱喝酒，她不说哥哥像父亲，偏说哥哥像极了祖父，接着就开始长篇大论说祖父喝酒的那些事。

祖母说祖父的脾气不好，但他不像普通男人那样喝了酒打老婆孩子，祖父喝了酒就像变了一个人，又温柔又多情。祖母摸准这个脾气，就天天打酒给他喝，喝到最后就染上了酒瘾，一大早起来就要喝酒。

那时候日子不好过，平常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哪能经得起祖父这么个喝法，于是祖父就自降饭量。从每天早晨的三两面条减为二两，还不放任何浇头，只吃光面，就用省下的一两面条钱打酒喝。没菜好办，多放点盐和酱油，咸了多喝点水，反正就靠这个法子把肚皮给骗饱。

我五岁那年的春节，父亲受邀带着我到他好朋友家里吃饭。记得那天天气很好，早上出门时，祖母还关照父亲:“吃过饭就早点带孩子回来。”父亲满口答应，把我抱上自行车前面的车杠上坐好，就去了朋友家里。

过年的菜肴当然要比平时丰盛，朋友又准备了酒，两个人吃着喝着，不知不觉就喝多了。到了下午两点半左右，父亲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朋友还关心地问他:“怎么样？还能带孩子吗？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再走？”父亲大手一挥，爽朗地笑道:“喝这么点酒能有什么事，我又没喝醉。”然后就把我抱上车，一路上父亲的话出奇的多，颠过来倒过去地告诉我别害怕，他没喝多，肯定能把我安全带回家。

结果快到家门口的小河边时，父亲看到河水便开始放心大胆地开玩笑:“不回家了，我现在就骑自行车把你送进河里去喂鱼。”这原本是句酒喝多了之后的玩笑话，可我一个五岁的孩子却当了真，赶紧让父亲停车，我要自己走回去。父亲继续沉浸在玩笑里，开心地说:“不回去，我直接把自行车开进河里去。”吓得我“哧溜”一下从自行车上滑了下来，然后也不管父亲在后面喊叫追赶，撒开脚丫子就往家跑。

当我脸色吓得雪白、气喘吁吁地回到家，祖母看到我一个人，就往我身后张望着问:“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你爸呢？”不问还好，祖母这声问话勾起了我满腔的委屈，我张开嘴巴，“哇”的一声，开始大哭，一边大哭，一边强烈控诉:“爸爸、爸爸要把我扔进河里头喂鱼。”祖母毕竟是过来之人，一听就知道父亲喝多了，便安慰我:“不要怕，你爸是跟你闹着玩的，你是他亲生的，他疼你还来不及，怎么舍得把你喂鱼。”正劝说间，父亲扶着自行车，歪歪扭扭地回来了，我一见父亲就吓得往祖母身后躲，祖母嗔怪父亲:“怎么喝多了拿孩子开心，看把他给吓成这样。”父亲嘿嘿笑着，用手挠了挠头，把自行车支好就躺床上睡觉去了。

第二天，我还记着这件事，父亲笑着问我还和不和他出去拜年。我把脑袋摇成拨浪鼓，死活不肯再和他出门。

无独有偶，等我女儿上幼儿园时，一次年底聚餐，我把她也带去了，席间，女儿见我不吃菜，只顾一杯接一杯喝酒，就拉拉我的衣服下摆，小声说:“爸爸，你不要再喝了，马上还要骑车回家呢。”我立刻像当年的父亲一样，对女儿豪爽地说:喝这么点酒没事，我保证能把你安全带回家。”

确实最后也没出什么事，但从此以后，女儿再也不愿和我出去吃饭，或者偶尔出来吃饭，她打车来回，我还是爱蹬自行车。蹬着自行车回家，吹着寒风，看着明月当空照，那种美妙的滋味真是无与伦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