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炳辉

1642年，农历壬午的端午节颇不寻常：有两位公子文士，一前一后到了金山。

端午节前，冒辟疆从苏州乘船回家乡如皋，董小宛为他送行，经梁溪、毗陵、阳羡、澄江，送行的第二十七天，即四月二十九日至镇江北固山。从北固山到金山时，冒辟疆在船舱里隐隐听到从后面传来“呼嗨！呼嗨！”的呐喊声和鼓声，端午节就要到了，有龙船驶来了。他和董小宛走出船舱，来到船头甲板上，还没有看仔细，龙船已飞快从旁边掠过。

他俩回到船舱，刚坐下没一会儿，就听到江面上有人高声喊道：“冒公子！是冒公子吗？”冒辟疆赶忙到甲板上，一看，刚才超到前面去的四只龙船又回来了，只是此时已是轻桨慢速，靠到近前。冒辟疆看那在龙船上喊他的人，也不禁高兴起来，笑着应道：“是魏老大呵，浙江一别，久违，久违！”

原来魏老大是官舫上的老大，常来往于苏浙的江河湖海，是冒辟疆的老熟人，也和董小宛相识。说话间魏老大已一个箭步跨过来：“我刚才从这船旁划过去，看到甲板上人像你们俩，果然不错，这世上不会有第二对！”冒辟疆将他让进船舱，不用招呼，董小宛已忙着斟茶。冒辟疆告诉魏老大，自己准备回如皋去，今天是去金山游玩。魏老大笑着说：“这几天带一帮弟兄训练，准备参加端午节的龙船比赛，正好，我现在先送你们上金山，你们在金山上游玩，我们在下面江上划龙船陪你们！”冒辟疆应道：“我送你们鹅子和酒！”

须臾，江面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景象：四只龙船彩旗飘扬，鼓声震天，护着一只民船，乘风踏浪向金山而来。这一景象吸引了江上的商船、渔船，许多小船甚至尾随而至，使得江上一下子热闹起来。

冒辟疆和董小宛踏上金山码头，沿着台阶走上金山山脚下的石廊。这石廊不仅环绕金山四周，还有多处连接弯弯曲曲的石磴，通向山上的茶肆，通向江天禅寺的大雄宝殿、楞伽台。

冒辟疆穿的是朱红的圆领大袖长衫。董小宛穿着刚做的衫裙，这衫子面料是薄如蝉纱、洁如雪艳的西洋夏布，里面是粉红的绢布衬子。西洋夏布是冒辟疆的外国朋友送的，许多人没有见过，加上做得宽大合度，穿在秀丽的董小宛身上，在江风的吹拂下飘摇如舞。他俩的到来，又是在龙船相伴之下到来，吸引了金山上的游人。

来金山烧香求签、拜佛还愿的红男绿女，来金山品尝天下第一泉泉水的茶客，来金山访奇探胜的胡商番贾等等看到这一对衣着华丽、气度不凡的情侣，加上山上已风传有一对仙人降临，都纷至沓来，前面已看到的还要再看，后面赶来的要往前面挤，要看个仔细，这一千多人跟在冒辟疆和董小宛的后面，他们互相打听，这两人是谁？

过了几天，端午节当日，张岱到了金山。张岱是四月底从杭州到瓜洲二叔家的，他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玩且会玩，此次就是到金山看龙船比赛。此前他已看西湖竞渡十二三次，己巳竞渡于秦淮，辛未竞渡于无锡。他在金山寺看竞渡后，结论是：西湖竞渡，以看竞渡之人胜，无锡亦如之。秦淮有灯船无龙船……看龙船比赛，没有哪个地方可以和金山寺相比。

他说：五月初五端午节龙舟从金山寺出发，同时也有龙舟从镇江出发。惊涛骇浪、水沫横飞，群龙竞相格斗，偶尔有龙舟翻到漩涡里，水手们就迅速地把船拉出漩涡，缓慢地行驶出来。金山上观看比赛的人围拢簇拥，隔着江在两边岸上观望，像蚂蚁、蜜蜂样聚集在一起，蠢蠢欲动。天黑的时候，江边有上万只小船开动起来，两岸人群嘈杂，像开水一样翻涌沸腾。

是年，冒辟疆31岁，张岱46岁，两人在金山虽然擦肩而过，但都留下了不泯的痕迹：冒辟疆和董小宛说定，等回去把家里安排一下，秋天考过试，就去苏州接董小宛回如皋完婚；张岱在金山看了龙船比赛，写就了文学珠矶《金山竞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