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里的长辈特别多,我是父母两边所有孩子中最小的一个,家里的长辈们理所当然地都最宠我。
小时候,对我最最好的是外婆。我曾跟外婆住过一段时间,住在外婆乡下的小房子里,就我们两个人。每个冬天的晚上,外婆总会提前开好电热毯,并在被子里塞上两个芦柑,等她给我洗完澡,我们祖孙二人就一起窝在暖乎乎的被窝里,我摸出她藏好的两个芦柑,我一个,她一个,她总是慢慢地吃,等到我急吼吼地塞下一个后,慢悠悠地另递给我半个。这已经成了习惯,有几次外婆忘记了,我还会哭上老半天。日子就这样简单而悠闲地度过,直到有一天我离开了外婆的小屋,跟随爸爸妈妈去城市里生活了。
城市里新鲜的东西可真不少!干净整洁的柏油路,风驰电掣的小轿车,鳞次栉比的楼房,更别提那随时都可以看到画面听到声音的电视机了,城市里还有更好吃的水果,橘子,可比有些干巴的芦柑好吃多了。我开始厌倦芦柑,厌倦风轻云淡的生活,厌倦那陈旧的小村庄了。
后来也会偶尔和父母一起回去看望外婆,迎接我的依然是一颗又一颗表皮圆润的芦柑。那种外面包着红色软塑料袋的,散发着果木清香的芦柑。外婆用她黝黑的双手,捧着,递给我。红与黑呈现出明显的对比,我默默接过,解开塑料袋,剥开皮,掰下一瓣放入口中,还是熟悉的味道,不是很甜,有些干。我莫名想到了外婆,芦柑像外婆。外婆在我眼前忙碌,宽大的衣服显得空空荡荡,像芦柑,没有水分,干干巴巴。我看向自己白嫩的手,突然想往身后藏一藏。
外婆那里的芦柑多得好像永远也吃不完,每次走了还要让我们捎上一大袋。我总是漫不经心地扒开几个,再漫不经心地吃完,再没有童年时的期待与欣喜,有时甚至根本吃不完,徒留下几瓣,在空气中慢慢丧失本来就不多的水分,干成硬硬的块。我摸着它们,我又想到外婆了。想到她的手,也似这般,干硬。
我一直疑惑为什么外婆那样地喜欢芦柑,终于一天,我去问妈妈,妈妈说,外婆第一次吃的水果就是芦柑,她说那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水果,她看你小时候也喜欢吃,每次都买很多,就等你回去……剩下的话我已然听不下去,我只想起那一颗用红色软塑料袋包着的,圆滚滚的芦柑,和小心地捧着它的,我的外婆。
是了,外婆就是这芦柑了,在我看来不以为然,在她看来却是珍宝。她捧着芦柑递给我,她将她认为最好吃的水果递给我,她将她自己奉献给我。我一开始满怀感激地接受,到后来的理所应当,再到最后的不屑一顾。我该好好反省一下,我都做了些什么。
她捧着自己的真心给我,她把她无限的爱给我。外婆,您能再递给我一次吗?这次我一定,好好接过。
(省镇江一中高二13班 姚斯畅)
点评
外婆是一本厚重的书,年少时草草翻阅,不懂字里行间蕴含的深意,而时光如水,裹挟着我们前进,慢慢冲刷出岁月的褶皱,当作者重新翻阅外婆这部书,才突然明白,原来她于一言一行间给予自己的人生教诲如此透彻。
(省镇江一中老师 田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