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海波

起夜，我的头脑突然清醒起来，一如窗外洒满清辉的月光。身旁的妻子慵懒地蜷缩着身体，发出轻微的鼾声，睡得很香甜。可明天一早，我又要离开她，前往他城打拼。周末的时光总是匆匆流逝，还没好好咀嚼享受，又得马上收心归位，迅速进入工作状态。往日充满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的家，因为女儿和我相继奔赴不同的城市工作，变得冷清寂寞，聚少离多成为常态，这需要我们坦然面对并适应变化。

如今我工作的B城，相距家所在的A城，需两小时车程，一样的宽阔马路，一样的整洁街道，一样的高楼大厦，一样的吴侬软语，似乎我从未远行过。悉心触摸B城的肌理和脉络，却发现这儿的低山丘陵分布更多、城里城外古树参天、饮食文化迥异、老城区更有味道和烟火气，但发达程度要稍逊A城一筹。比如在B城找不到五十米标准泳池、现代化球馆，每当工作之余，我只好摒弃原有的运动爱好，以健步走的方式去接受陌生与孤独。当我在异乡看日落看星空看那些散发着永恒光芒的事物的时候，我发现它们与地域无关，甚至与你身在何处无关，这种永恒让我再次感受到了人如蜉蝣的渺小和天地间的辽阔坚固。

女儿去了更遥远的香港。远离一切最熟悉的人与事，她在全新未知的环境中，雏鹰高飞，凭一己之力，租房、做饭、学习、交友，并以优异的学业和出色的表现，叩开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之一的安永的大门。其间，我和妻子去过一次香港，跟我多年前的几次游历相比，香港依旧街市繁华、人流如织、美食荟萃、高楼林立，却更有朝气活力、更加高效运转、更具摩登时尚。女儿尚未完全融入其中，时常遇见困难挫折而伤心难过，甚至落泪，尤其不能排遣孤独感。我们劝解道，一个人独处时安静自在，不用周旋于别人情绪，做真实的自己也挺好。再说，你还小，今后也可以选择回内地工作。慢慢地，女儿从情绪的低谷走出来，逐步适应香港的生活，工作也渐入佳境。

我交流至B城工作，意味着淡出A城的社交圈、生活圈、朋友圈，且难以照顾到家庭，同时收入不及原来高，还需自理来回车马费。人生哪能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毕竟职位得到提升，我拥有了更高更大的平台施展“拳脚”，以激活一潭静水，促进事业发展，经历一番旖旎的人生风景，这又何尝不是一笔弥足珍贵的精神财富？妻子工作干得风生水起，闲暇之际，喜欢养花种草、打太极拳、练瑜伽，档期排得满满的，整日忙忙碌碌，根本没有时间多愁善感、儿女情长，好像也习惯了我和女儿平时不在家的生活。

受多重因素影响，女儿已经一年多未回家，我则周末不保证回家。我们用网络消弭三座城的距离，营建了一座虚拟的家庭城堡，各自在微信群分享当地美景、佳肴、趣闻的照片，转发有益的健身、养生、搞笑的帖子。当然，每晚的家庭视频会议，对于维系亲情最直接最有效。妻子作为家庭核心，与女儿聊得最多，我偶尔插几句嘘寒问暖的话。妻子与我主要闲谈一些A城、B城有意思的事，若涉及职场方面，我还会提醒女儿多留意，女儿总一副有点不耐烦、不愿听的神情。不过，每当下一次视频聊天我和妻子又提及职场话题时，往往我俩会突然忘记一些人名，女儿却经常冷不丁的准确说出名字，并报以哈哈大笑。

若干年后，我终将结束在外漂泊的日子，不管女儿在何处定居发展，我和妻子亦能来到她的身旁，“三个人，三座城”的家庭经历必定成为一段美丽温馨的往事。只是现在偶尔想起视频聊天时，女儿隔着屏幕说的“我多想摸下家里的狗子”，还有妻子说的“女儿现做的西点给我尝尝多好”之类的话语，一下子便能击碎虚幻回归现实，一股淡淡的忧伤倏然就会弥漫于我的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