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1月26日
第11版:芙蓉楼

打沟捉鱼

□ 朱圣福

小时候,每到年底,生产队都要打沟捉鱼。

“打沟”是扬中土话,就是把河塘里的水抽干。抽水前,先把河塘两头的缺口用土填实。因那时的河都是相通的,缺口处只用竹竿编的箔子挡着。然后架好水泵、接通电线,便日夜不停地抽水。水泵有专人负责,轮流值班。由于冬夜寒冷,他们便在水泵附近搭个小棚,夜里就猫在小棚里休息。

每当这时,我和一帮小伙伴就非常兴奋,一天要跑几趟坝头,全然不顾西北风有多凛冽。特别是下午放学后,一改平常磨磨蹭蹭回家的习惯,撒腿直跑;到家书包一丢,扭头就奔坝头,看水位下去了多少。当外坎浅水滩露出来,我便手拿一根竹竿,寻找隐藏在淤泥中的河蚌,不多会,就找到好几个。有小伙伴问我诀窍,我告诉他,找气眼。他不解什么是“气眼”,我便指给他看,“看这,是不是有凹陷,里面不是蚬就是河蚌。”用竹竿一戳,果然里面有货,于是伸手去抠,一个河蚌便为我所获。

但很快,我的嘚瑟劲便烟消云散,因为有人在内坎枝叶覆盖的泥地里扒到了甲鱼和黑鱼,这让我很是眼馋,又很失落。

大约水抽去三分之二左右,水塘里的鱼由于拥挤开始躁动起来,“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这时,全生产队的老少都来到河塘边看热闹,几个年长者一边抽烟一边估摸今年鱼的收成,一脸的期盼和喜悦;而三四个愣头青,则一个劲争论水塘中最大的鱼有多少斤,争至激动处,在旁人撺掇下竟打起赌来,赌约就是一包大前门香烟。终于,河塘里的水基本抽干,所有的鱼全聚集在河底的水洼塘里,它们不停地翻滚扭动。这时,队长一声令下,男女社员便纷纷下河捉鱼。

不知什么动力驱使,那么冷的天,竟然没有一人惧怕水寒刺骨,大家卷着衣袖裤管,赤脚行走在河中,淤泥没到了小腿。

河里鱼的种类很多,什么鳊花(鳊鱼)、鲲子(青鲲、草鲲)、鲢子(灰鲢、白鲢)、鯚婆子(鳜鱼)、鲫壳子(鲫鱼)……应有尽有,社员们主要就捉这些鱼。但鱼岂肯束手就擒,它们在众人的腿和手之间穿梭逃窜,甩动的尾巴把泥浆水泼在人的身上、脸上,算是对捉鱼者的抗议。但浅浅的水终究庇护不了它们,它们难以改变被活捉的命运。

在欢声笑语中,捉鱼任务很快完成,一筐筐鱼也被搭上了岸。这时,队长宣布可以放野了(自由捉剩下的小鱼),于是大家或捉或捡早已呛得半死的小鱼,全部一尾不留地捡起。在大人眼里,“细鱼不细味,细鱼烧黄豆”,细鱼和黄豆同烧,天冷一冻,那是佐酒和搭白粥再好不过的菜了。当然,他们也能捉到一些较大的漏“捉”之鱼,这让他们欣喜不已。

岸上其他社员用水勺舀水将鱼大致洗一下,然后将鱼抬到生产队仓库门口。第一件事是满足打赌者的心愿,挑出最大的鱼过秤,赢者欢呼雀跃,把赢到手的香烟分发给在场的吸烟者。接着根据生产队总户数,把各种鱼分成二十几堆,大小搭配好,再贴上编号,各户出一人抓阄,对号取鱼。但快嘴张婶嫌她那份鱼少了斤两,在抱怨不公平,队长忙说:“那你跟我换吧!”负责分鱼的陈叔脸红脖子粗争辩道:“怎么不公平了?要不你来分!”队长赶忙挡住道:“有话好说,没必要争吵。快过年了,大家要开心才好。”

每家都分得几十斤鱼,大家满面春风地提着一篮子鱼往家走。一到家,主妇们立即忙碌起来:选还活蹦乱跳的鲫鱼放在水桶里养着,留待日后吃;鲲子鲢子则剖开肚子掏出内脏抹上食盐制成腌鱼;至于那些小鱼,立刻进行处理,与早已泡好的黄豆同煮,让全家人尝“起水鲜”。

其时,乡下日子很清苦,吃鱼还是一件比较奢侈的事,也只有在过年前生产队分了鱼,才能美美地享受一段时间鱼的美味。

打沟捉鱼是我少年时一件难忘的往事,每每忆起,我的心中总会溢出一股幸福感,就像煮鱼时灶台上方不断升腾的袅袅雾气,四处弥散开来,氤氲了我的整个人生。

2024-01-26 2 2 镇江日报 content_294001.html 1 3 打沟捉鱼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