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卢伟庆

《胡风书话》书前，印有一张胡风先生坐在书桌前的图片。见这发型神情，一下想起一个人，继而走神来了一小波“回忆杀”。回忆过了，人暖多了——有些曾经没有淡忘，存得愈久愈加珍贵。

想起的是高中时的周校长，也没有头发，与周师母住学生宿舍一楼一间房，门前可能正好有段连廊，挡掉不少太阳。夫妻俩个子都不高，五十多，慈眉善目。一帮顽劣叛逆的小子在校寄宿，出些状况是常有的事。印象中即便挨周校长批，批得也不重，因此大家不怕的多。周师母在食堂工作，一视同仁轻言细语，用网语说，有点被治愈了，吃饭的时候香一些。接下来，想起大学时与校长共伞的事。一个晚上下雨，打伞走在去图书馆的路上，到一幢楼前伞下多了一人，一看是谈校长，他没有伞。共着伞，有一搭没一搭聊几句，说说家住哪里在哪个系之类，一会儿校长先到，两人道别，各有各事去了。

还有件事一并说说。高中那时住校，过一两周从家里带米蒸饭。周日下午去学校，将半袋米绑在自行车后座。绑是绑了，办事不牢没有“绑定”。进校快到宿舍时一颠，米袋掉下来翻了，一时人有点狼狈，有点着急，有点傻眼。这时过来一位学长，蹲下用双手拢着，一捧捧将米又装回袋子，损失降到了最低。整个过程中两人可能没说什么话，现在想对这位不知姓名，后来也没有见过的哥哥说一句：谢谢你，你好的吧。

《胡风书话》由女儿张晓风选编，共分四辑，扉页时间标着2017年3月28日。打开书，第一辑中打星号（将重读、常读）的篇目有四篇，分别为《狱中书简三则》《读鲁迅作品三十一则》《读俄罗斯作家作品十八则》和《谈日本文学》。《狱中书简三则》第一则与妻子梅志谈及读文学作品，“应该避免求快，求多，求全面吞下”；《读鲁迅作品三十一则》第四则开头写，“在我年轻的时候，读鲁迅先生的作品成为一种精神上的要求”。书末两文也打了星号，分别为《我从胡风那里学会读书，爱书》（梅志）和《选编后记》（晓风）。梅志文中写：书啊，书啊！你不但使我们获得知识，也使我们在濒临精神破碎的边缘时，获得了力量，重新振奋起生活的勇气，救了他，也救了我。晓风还写了一篇短文介绍《胡风书话》，开头写父亲：一个家里从未有过书的农村孩子，十岁时进了学堂才知道有印刷精美的书刊，从此就迷上了它们，并以它们为自己的第二生命。

梅志原名屠玘华，常州人，四卷本《梅志文集》购于2018年初，编者同为晓风。第一卷《儿童文学卷》，第二卷《回忆录》，第三卷《胡风传》，第四卷《散文小说卷》，《回忆录》中分《往事如烟——胡风沉冤录》和《我与胡风》两部分。梅志称自己“实为一个平庸的老妪”，然而“出版《梅志文集》的意义，不仅是学术上的，更有涉民族精神的现代醒悟与成熟”（夏中义先生语）。文集封面也各印一张梅志彩色头像，神态与记忆中的周师母接近——真善美无关年龄段。

四本书封面都衬着一枝梅花，不是小品中的“一剪没”，是与季节相衬的一剪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