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范永红
1963年1月9日,毛主席《满江红·和郭沫若同志》以“小小寰球”起笔,气势恢宏,境界壮阔。在伟人看来,浩瀚无垠的茫茫宇宙中,地球不过是一个小而又小的行星。我们只是浩瀚太空里的一粒沙,宇宙历史长河里一滴水。
1990年2月14日,NASA的旅行者1号在太空从距离地球64亿公里成功地拍摄到了一张地球的照片。细心再看,你会看见一个毫不出奇的小点。再看看那个光点,它就在这里。天体物理学家卡尔·萨根有感而发,“那是我们的家园,我们的一切。你所爱的每一个人,你认识的每一个人,你听说过的每一个人,曾经有过的每一个人,都在它上面度过他们的一生。我们的欢乐与痛苦聚集在一起,数以千计的如此自信的宗教、意识形态和经济学说,每一个猎人与粮秣征收员,每一个英雄与懦夫,每一个文明的缔造者与毁灭者,每一个国王与农夫,每一对年轻情侣,每一个母亲和父亲,满怀希望的孩子、发明家、探险家,每一个德高望重的教师……都在这里——一个悬浮于阳光中的尘埃小点上生活”。卡尔·萨根在《暗淡蓝点》这段著名的叙述中提到了一类人,那就是德高望重的教师。
2024年5月1日劳动节,我回到家乡扬中,站在这个最近的时间节点上,站在浩浩荡荡的长江边上,由历史长河回溯数十载,踮脚眺望那个质朴纯真的年代,那些可亲可敬擎着火炬为我们引路的恩师——那些找火种的人。
1983-1985年,永福小学的张纪兰老师,没收过我的一把水果糖。我在上课时吃的。下课时她想要把糖还给我。我说我不要了,你带给你家曹侃吃吧。为什么几十年过去了我还记得?张老师的娘家和我家都是永福五队的,她当天就会把这个故事讲给我妈听。我家要晒稻子了,家里缺劳力,我爸妈就让我回家看麻雀子。张老师会跑到我家喊我到学校考试。我妈到今天还在重复这个故事,乐呵呵地在我的小女儿面前学我笑我。张老师的笑,妈妈的笑,小女儿的笑,每次无论我身在何处,一想起来,我也会笑起来。这些笑是温暖的火种,温暖了我一路这几十年,所以一直记得。
1986年,干劲小学的李爱萍老师是位非常严厉的老师, 她教语文,书背不出来,肯定是要用剥了皮的柳条打手心的,一条下去手心就是一道红杠。所以全班语文没有学不好的。还好我没被她打过。倒是帮李老师跑了不少趟八桥邮局,李老师是军嫂,带了一个女儿小燕子在学校教学,她的爱人在前方当兵。平时都是书信往来。我记得李老师把写好的信放在一个军绿色的书包里给我背上,我从干劲小学一路奔跑到八桥邮局,用糨糊粘好邮票,把信投入绿色的邮箱里,再跑回来。成年以后,才恍然大悟,我可是爱的信使呀,李老师把对爱人沉甸甸的承诺嘱托给我这个小小少年,是对我莫大的信任呀。这种信任是炙热的火种,让我学会爱自己也学会爱别人,所以一直记得。
1987年,红光小学的黄克林老师骑着二八大杠,带我去参加小学作文比赛。比赛结束后,黄老师把我带到他家里,三间瓦房,两间厢屋,屋子周围是自种的菜地。黄老师到菜园里掐了秧草,亲手和面擀了面条。我们师徒二人在厢屋的小方桌面对面一人吃了两大碗手擀面,味道真的赞呀。这味道不光是新掐的秧草味道,不光是手擀面的味道,还有那从师道尊严之中流露出来纯粹的人情味。一位素以严厉闻名的老师亲手给自己的学生做一碗柔软的手擀面。这种鲜明的对比之下的文武之道,对我内心产生强烈的震撼。这种震撼,是富有质感的实实在在的火种,几十年来,在我心里,一直余震不断,所以一直记得。
1989年,初一,永丰中学的金国旗老师个子不高,但腰板笔直,金老师的板书跟他的腰板一样是正经忠厚的柳公权楷体,金老师教书有板有眼,厚厚的镜片下,透露出老派知识分子的风范。金老师又是接地气的,为了贴补家用,家里养了几头猪,每天一早都是先喂好猪,再急匆匆赶到学校给我们上课,有时候一只脚的裤管都是卷起来还没来得及放下来。几十年过去了,我也到了金老师当年的年纪,也一样面临家庭压力和工作压力,每每我想对着生活骂娘的时候,就会想到金老师。想起他那镇定的神色。这种镇定是不灭的火种,让我在人生海面之下潜行时有力量抬起头来,猛吸一口前方清新的空气,继续勇毅前行,所以一直记得。
我要叙述的恩师还有很多很多,比如,1991年,初三,永胜中学的傅高经老师,徐晓强老师,比如1992-1995年,高中,县中的郭桂华老师,严华银老师,陆东升老师,等等。
普罗米修斯,谢谢你。要不是你冒着生命危险到太阳神阿波罗那里拿取火种,我们人类也许现在还生活在无边的黑暗里。找火种的人,谢谢你。要不是你高举火炬照亮我们前方的路,我们还徘徊在无边的黑暗迷途中。在广袤的空间和无限的时间中,能与你们共享同一颗行星和同一段时光是我们的荣幸。谢谢你们看出平凡的我们身上的万千可能。谢谢你们无条件相信我们,更让我们相信自己。谢谢你们让我们明白,智慧要靠自己探索,未来要靠自己亲手创造。找火种的人也从不孤单。因为,亲爱的老师们,我们会带上火种继续上路,就像你们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