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6月21日
第11版:芙蓉楼

丝瓜络与筅帚

□ 庄丰石

平时用来洗杯子的海绵球长出一小块黑色的霉斑后,就收不住脚了,霉斑渐渐蔓延了半个球。看着“病入膏肓”的它,不禁怀念起小时候用来刷锅洗碗的丝瓜络。我们称其为“丝瓜筋”。仲夏入浅秋,黄叶落尽,拔去藤架,顺藤而索,老丝瓜悉数纳入眼底。数根粗细不一、长长短短的老丝瓜,说尽了半个春天、一个夏天以及一个可长可短的秋天的故事。老丝瓜摘下来,剥去老皮,把里面黑乎乎的种子倒出,留待明年播种。外公把每根长长的丝瓜络剪成两段,每段都拿细麻绳穿起来,一段挂水池边先用着,剩下的放碗橱顶上备用。

丝瓜络刷锅洗碗有奇效。锅底烧煳了或是起了锅巴,硬邦邦的,不好洗。先拿水泡一会儿,再用丝瓜络来回擦拭几下,厚积着的污垢应声而下;如果碗沾了油腻,拿它轻轻转一圈,如果再有热水襄助,那碗壁就会锃锃发亮,拿手指搓搓碗壁,会发出啧啧的声响。 洗刷完后,丝瓜络放水龙头下冲洗,甩干,再挂起来,根本不会长霉斑。只是用得久了,丝瓜瓤会一小块一小块地掉下来。这就在告诉我们,是该启用新的丝瓜络了。家里攒下的存货足够用一年了,不急。

除了拿来刷锅洗碗,街坊上还流行拿丝瓜络来给孩子洗澡。夏日里,太阳西落,收敛了一天的锋芒。端出一个大木盆,准备给孩子洗澡。小孩子脱得精赤条条,或坐或站,兴奋地玩着水。母亲或奶奶拿起一块丝瓜络(当然不是洗碗的那块),擦上肥皂后,拿起这块吸饱“汁水”的丝瓜络,在孩子的四肢、前胸,后背一处处地擦过去,最后再换一盆水,将孩子冲洗得干干净净。说来也有趣,拿丝瓜络擦过后的皮肤,细腻光滑柔嫩。尤其是擦背,顺着脊线往下擦,瞧那孩子,不哭不闹,反而一脸微笑,想来必定是十分享受。

那时节,街坊邻居们都用它。但不知何时起,洗洁精、百洁布、搓澡球登场了,丝瓜络便没了用武之地,渐渐就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除了丝瓜络洗刷神器以外,人家厨房里还必备一把筅帚,与丝瓜络一起,堪称“去污双子星”。丝瓜络在厨房里能干的活,筅帚兄弟照例“样样精通”。有时候,它的功能还远超它“丝瓜络”大哥。筅帚通常可以扮演“牙签”的角色。不信?你看,饭后在街坊上晃悠的中老年朋友,哪个手里不捏着个细竹丝,往上下牙床里送。不消说,这东西肯定是从筅帚上薅来的。说也奇怪,这帮摘筅帚上竹丝剔牙的人,清一色,都是男人!不知是何缘故。可能是女性更知持家不易,舍不得成天价地从筅帚上掰下一根又一根的竹丝,不忍心看到一个好端端的刷锅神器,最后变成一个“秃瓢”。

春来四月,成片的油菜花开放,大地染成一片金黄,如滚滚洪流。蜜蜂翻飞在花海中,贪婪地吮吸着大自然的佳酿,待吃饱喝足,便歇脚于田间地头的断壁残垣,一堵堵夯土墙,便是它们的家。风吹日晒雨淋都不惧,只要躲进泥墙上的一个个小孔眼里,自保安然无虞。然而它们忘了,一群孩子正蠢蠢欲动,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一个个小口瓶,又趁着奶奶不注意,偷偷地从筅帚上折下几根竹丝,便三五成群地朝着泥墙根出发。找准一个小洞,拿细竹丝往里捅,不停地捅,害得里面的蜜蜂再也待不住,想出来看看外面到底什么情况。结果呢,就着了道,瓶口正对着自己,稀里糊涂地就成了孩子们的玩物。“猎人们”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盖上瓶盖;再掏出另一个小瓶,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

“豆耳朵”摘完之后,就得等到豆荚鼓鼓囊囊之时,偷偷去人家地里摘几个豆荚,剥开将蚕豆取出;再去采几个豌豆荚,也将豆子剥出待用。顺手折一根篾丝,断成两截,每截头上穿进一颗豌豆,但不能对穿,得让篾丝留在豌豆里;另一头插进一颗身形饱满的蚕豆里,左右各一,这得插在有“蚕眉”这一头,找来一片枫叶,插入蚕豆的另一头。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鱼”便做好了,拿在手上就可以在小伙伴面前炫耀了。

刷锅刷碗的主业也做了;临时客串成牙签也认了;做金鱼时一不小心成了脊骨;而被折去捉蜜蜂也更是意想不到;反正该充当与不该充当的角色都演过了一遍,架不住岁月凄惶,一把丰满的筅帚终于只剩下一个短茬儿了。

还好,街坊上住着老竹匠钱师傅,他每天围着个围裙,手里一把大竹刀砍斫劈剔,做出一把把好筅帚来。价格也便宜,五分钱一把,就放在他家门口的竹篮里,围着一圈。“听挑不动气”,选中了,搁下一枚硬币,钱师傅笑笑,示意拿走。一把新筅帚出现在了厨房里,时光又在刷刷声中不停地往前迈了。

那个时代,鲜有现在这么多现代化东西的加持,但人们总能找到好办法,与生活相处和谐。

俗话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似乎“旧”就代表着过时,甚至落后。其实不然,传统的并非落后的,这与烹制美食一样,里面都蕴藏着无尽的民间智慧和大自然原生态的奥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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