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0日
第11版:芙蓉楼

母亲的“俗话说”

□ 何怀银

母亲是典型的农家妇女,没上过学,不识字,可对流传于民间的俗语、谚语、歇后语、谜语等记得又多又清楚,而且还能熟练地运用。只是分不清它们的类别,在她那里,通通都是“俗话说”。

母亲的“俗话说”,内容十分丰富,天文、地理、风物、人情、道德、礼仪等等,无不涉及,让我学到了很多知识,明白了很多道理。母亲教我看云识天气,说“云彩边有毛,大雨来如潮”,“东西胡同雨,南北胡同风,调斜胡同下满坑”;母亲教我知时令,她说“春打六九头,五九尾”,“九尽杨花开”;母亲教我明农事,她说“白露早,寒露迟,秋分耩麦正当时”“麦抵芒种粱抵秋,过了霜降刨芋头”;处亲,她说“亲戚别交财,交财断往来”;处邻,她说“邻居好,赛金宝;家不便,邻居串”。跟别人交流,她交代我:“一句话能把人说笑,一句话能把人说跳”;希望我节俭,她说:“一顿省一口,一年省一斗”;反对我浪费,她说:“吃了不疼撒了疼,老天看见不收成”……

这些“俗话说”并不是母亲刻意教给我的,而是在平时和我交流中交代我、要求我、叮嘱我、责备我时,随口说出的。

说实话,接受母亲这些“俗话说”也有个过程。开始,因为叛逆,也曾对母亲的“俗话说”不以为然,觉得这都是些“老一套”,不值得注意,更不值得遵循,甚至还跟她别着干,结果吃了不少苦头。

二十岁那年的一天,我一早起来准备去赶集买地瓜干。集距我们家近四十里路,又没有自行车,挑担来回得一整天。

一早起来上路,母亲也起来送我,走出村子往东一看,我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东方的天空好像着了火,那火的颜色还不断变化着,一会红彤彤的,一会金灿灿的,一会黄澄澄的……

母亲看了,对我说:“今天的集不能赶,回家吧。”

“为什么?”

“俗话说‘清早烧,晌午浇’,今天有雨,还下不小呢!”母亲肯定地说。

“昨晚收音机里播的天气预报,说今天没雨!”我显然相信县气象站的预报,不信母亲的“俗话说”。

“被雨淋出毛病来就麻烦了,别啰嗦,赶紧回!”母亲一边说一边拉我的衣角。

“哪有这么厉害,你回吧,我去了——”我挣脱母亲,跑走了。

事情不出母亲所料,晌午我刚买好五十斤地瓜干,天就滴答了。我赶忙挑起担子往家赶,没走到三里路,雨就下大了。上不着村下不着店,想找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一会,浑身就湿透了,衣服全贴在了身上,要多难受有多难受。水顺着我的头发一直往下流,我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脚下全是泥,一不小心,就会滑倒。我本来力气就小,地瓜干被雨水泡了,越来越重,担在肩上,压得我直咬牙。我负重冒雨往家赶,深一脚浅一脚,一路不知摔了多少跤,等到家,都半夜了。母亲看着浑身泥水的我,直掉眼泪,喃喃地说:“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必定受颠连’……”

像这样吃苦头的事还有几次。苦头吃多了,才觉得母亲的这些“俗话说”还真对,还真有用。这些“俗话说”,不仅让我大受裨益,收获颇多,还让我在人生的道路上,少走了很多弯路、歧路,少犯很多错误。

她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让我不断地上进;她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让我永远戒满;她的“肝花肠子心作主”,让我一直自立。当我对前途茫然的时候,她告诉我说“没有不明的天”;当我的意志消退的时候,她鼓励我说“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当我自我膨胀时,她批评我说“骡子大了有人骑,人大了没人理”……直到现在,我还铭记着老人家的“活到老,学到老,人到八十还学巧”的“俗话说”,一直跟“高科技”较劲。学会了忘,忘了再学,目前,电脑、微信、支付宝等一般老年人望而却步的东西,我基本上都能玩得转。

现在回过头来看我的人生,自我感觉还差强人意:虽没大富大贵,却有碗饭吃;虽没光宗耀祖,却也没给祖宗丢脸;虽没多少亮点可圈可点,却也没有多少败笔可提可数……自己认为,能活到这个份上,母亲的“俗话说”功不可没。

现在,我已经把母亲的这些“俗话说”整理出来,作为“传家宝”传授给儿子、孙子,并希望他们一代一代地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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