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乔长富

清朝乾隆年间，清廷在全国建造了七座存放《四库全书》的藏书阁（“阁”指收藏书籍的建筑），号称“四库七阁”。其中，建于金山的文宗阁，是“四库七阁”中建于南方的“南三阁”（镇江文宗、扬州文汇、杭州文澜）中最早建成的藏书阁。咸丰年间，文宗阁毁于战火。2011年，文宗阁对外开放，至今也有十多年。前些时候，看到电视台播放的有关文宗阁的节目，由于在文宗阁复建成功时曾参与有关活动，因而对此颇有兴趣，围绕文宗阁得名查了一些资料，取得一些收获，说出来，希望有助于研讨。

纵观文宗阁的得名，由于它的名称在“四库七阁”中是唯一不带“水”旁，所以长期以来论者对此有这样那样的说法，产生不可忽视的影响。例如，有论者说文宗阁建于金山，当时金山是在江中，“天生”有“水”，因而不需要带“水”旁；有论者说，文宗阁所在地镇江金山，古时是处于“江汉朝宗于海”之地，文宗的“宗”含有此意。所以不带“水”旁；有论者说，文宗阁最初是存放康熙时编成的《古今图书集成》的，因而不与存放《四库全书》的文渊、文源等阁并列，因而不带“水”旁……诸如此类，各执一词，不一一列举。今天看来，这些说法虽然在一定程度上都是依据乾隆的两首《题文宗阁》诗诗句，但由于文宗阁藏书以及乾隆对“文宗”含义的解说，是逐步发展，逐步趋于全面的，相形之下，上面所举一些说法又未免是“静态”和片面的。在这种情况下，今天仍有必要从发展的角度，解读乾隆的题文宗阁诗，从而对文宗阁的得名及含义作“动态”的和综合的探讨。

首先，乾隆《题文宗阁》诗说：“皇祖图书集大成，区分五百廿函盛。空前绝后菁华焕，内圣外王楷模呈。秀粹江山称此地，文宗今古贮层甍。略观大意哪知要，知要仍惟在力行。”

这首诗前四句是赞述文宗阁所存之“皇祖图书”即《古今图书集成》，认为此书是“集大成”之作，全书卷帙浩大，包含有“空前绝后”的精华，可作为“内圣外王”的楷模。五六句指出之所以建阁于金山以存放“皇祖图书”，是由于金山在长江之中，以江山“秀粹”（出类拔萃地秀美）著称于世，作为“古今”“文宗”的“皇祖图书”适宜于存放在金山。这就点明了在金山建文宗阁以及命名为“文宗阁”的原因。最后指出阅读此书，不但要“知要”，更要“力行”即努力实践书中的教诲。

值得注意的是，从金山文宗阁建造的时间看，它当是建于《四库全书》编成之后，那么乾隆诗为什么开始不说存放《四库全书》于文宗阁，却说存放《古今图书集成》于文宗阁呢？从下文所录诗看，当是由于文宗阁初建之时，《四库全书》虽已编成，但只抄录了三部，只够存放在建于文宗阁之前的首都北京及其附近的文渊、文源、文津三阁之中，所以文宗阁开始建成之时，只能先存放《古今图书集成》，也可能是乾隆特意作此安排，以显示对《古今图书集成》的尊崇。

其次，乾隆的《再题文宗阁》诗是作于第四部《四库全书》抄成后，存贮于金山文宗阁之时。诗中说：“四库全书抄四部，八年未蒇费功勤。集成拔萃石渠者，颁贮思公天下心。今古英华率全荟，江山秀丽与平分。百川于此朝宗海，此地诚宜庋此文。”此诗首二句说明颁贮于文宗阁的是《四库全书》第四部抄本。三四句说明颁贮《四库全书》于文宗阁的原因是为了显示“天下心”即为天下考虑的用意。乾隆之所以如此说，当是由于《四库全书》的前三部抄本都是存放于京城一带的藏书阁，颁贮于文宗阁的是第一部颁贮于“天下”的《四库全书》抄本，其用意在昭示“天下心”即为“天下”的心意。下面四句具体说明“天下心”。“今古”两句从文宗阁所在“江山”说，文宗阁是“江山秀丽”，适宜存放《四库全书》。“百川”两句从文宗阁所在地理形势说，它处在“百川朝宗于海”之处，而且阁中本来已存放了“皇祖图书”即康熙时所编的《古今图书集成》，因而存放《四库全书》于已存放“皇祖图书”的文宗阁，也就如同百川朝宗于海，从而显示对“皇祖”的尊敬（“宗”，意为“尊”）。从这四句之中，可见乾隆之所以在“皇祖图书”《古今图书集成》存放于文宗阁之后，又将《四库全书》存放于文宗阁的原因，可见他对文宗阁的重视。

今天看来，乾隆的两首题文宗阁诗，都在一定程度上提到了之所以称建于金山的这座藏书阁为“文宗阁”的原因。在《题文宗阁》诗中，他说：“秀粹江山称此地，文宗今古贮层甍”，这显示乾隆最初之所以称“文宗阁”，一方面是由于文宗阁所在地金山是以“秀粹江山”著称，另一方面更是由于文宗阁最初所存放的是“皇祖图书”，在名称上不能与开始就存放《四库全书》的带“水”这旁的文渊、文源等阁相并列，因而名称不能带“水”旁，而且《古今图书集成》又被乾隆认为是“文宗今古”即今古“文章”中所“尊崇”的，因而称之为“文宗阁”，以显示它的“独异”。另一方面，是在《四库全书》存入于文宗阁之后，乾隆虽然又以“百川于此朝宗海，此地诚宜庋此文”，对“文宗”的命名作出了进一步的解说，但这只是他对“文宗阁”的寓意作出新的解说而已，并不表明乾隆开始给文宗阁命名时就含有“百川于此朝宗海”之意。

基于以上事实，今天看来，乾隆之所以命名文宗阁为“文宗阁”，起初当是由于“秀粹江山称此地，文宗今古贮层甍”，即文宗阁所在地以“江山秀粹”著称，本身富于“文”，而《古今图书集成》又是今古“文宗”。乾隆当是基于这两方面情况，称之为“文宗阁”。后来乾隆在存放《四为全书》于文宗阁时，又进一步说“百川于此朝宗海，此地诚宜庋此文”。这显示乾隆之所以在存放《四库全书》于文宗阁后并未改名，仍旧让它的名称不带“水”旁，是由于文宗阁所在是“百川朝宗于海”之地，本身就带有“水意”，无需改名，更由于“文宗阁”名称本来是由于存放“皇祖图书”《古今图书集成》而立名的，因而存放《四库全书》于本来存放“皇祖图书”的文宗阁，如同“江汉朝宗于海”，所以“此地诚宜庋此文”（此文指《四库全书》），也不需改名。但乾隆虽然未改“文宗阁”名称，却赋予“文宗”以更丰富的新的含意，这正是乾隆在存放《四库全书》于文宗阁时，仍名之为“文宗阁”的深意所在，由此可见他的“匠心”。

综上所说，乾隆之所以称“文宗阁”，主要是由于阁中藏书为康熙时编成的“皇祖图书”《古今图书集成》，也由于文宗阁所在是以“秀粹江山”著称，是“百川朝宗于海”之地。由乾隆两首诗可以看出，乾隆对文宗阁含义的解说，并不是孤立的和静止的、“一步到位”的，而是动态的，逐步深化和完善的。今天，我们自然也不能从孤立的静止的角度，只就某一个方面，解读乾隆之所以称“文宗阁”的寓意。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探得乾隆命名文宗阁的“用心”，从而对文宗阁的命名及寓意有一个动态的和全面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