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乔长富
唐玄宗开元(713-741)和天宝(742-755)年间,是唐代诗歌的繁盛时期,史称“盛唐”。盛唐时期,作为唐代东南地区重要州郡的润州丹阳郡(治地京口,今镇江)也涌现一批知名诗人。当时,丹阳进士殷璠曾编选这些人的诗歌为《丹阳集》。后来,他又选录著名的诗人的诗歌为《河岳英灵集》(“河岳英灵”意为天地间的杰出人物),又从《丹阳集》中选录丹阳郡(天宝年间,润州称丹阳郡)诗人储光羲入《河岳英灵集》,使得储光羲这位“丹阳集”诗人,成为盛唐诗人中的“河岳英灵”之一。这件事显示储光羲是盛唐润州“丹阳集诗人”中最为杰出的诗人。不但如此,储光羲又与王维、孟浩然、韦应物并称为“王孟储韦”,是唐代山水田园诗人中杰出代表之一。由此可见他在盛唐润州以至盛唐全国诗坛中的杰出地位。自然,今天探讨在盛唐时期谁是润州丹阳郡诗人的杰出代表,那么此人自然当是储光羲。
储光羲虽是唐代知名的历史人物,但由于种种原因,相关历史文献对于他的事迹的记载,不但相当简略,而且对于他的籍贯,也有不同的说法。例如,《新唐书》“艺文三”在“储光羲《正论》”下注称:“兗州人。开元进士第。又诏中书试文章,历监察御史。安禄山反,陷贼自归。”但该书“艺文四”在“包融诗”下则说“融与储光羲皆延陵人”(引者按:唐代延陵属润州)。对于这两种说法,论者也各言其是。今天看来,个人以为,这两种说法看似矛盾,其实并不矛盾。理由是:“兗州”(今属山东)是指储光羲的祖籍,“延陵”是指储光羲的现籍。《新唐书》“艺文三”与“艺文四”其实是从不同的角度记载了储光羲的籍贯。今天应该给予这两种说法作合理的解读。
至于储光羲本人的事迹,前人的有关文献也大体上采用了“艺文三”的说法而稍加补充。在这种情况下,今天我们如果要了解储光羲在润州的具体情况,看来只能是通过储光羲本人的诗歌,并参考有关论者对储光羲生平的研究,探讨一些情况。
首先,从储光羲本人所作诗看,他在《贻王侍御出台掾丹阳》中说:“纷吾家延州(引者按,延州指延陵),结友在童孺。……秋涛联沧溟,舟檝凑北固。”《赴冯翊作》自称:“本自江海人,且无寥廓志。大明耀天宇,霭霭风雨被(引者按,喻指进士及第)。……耻从侠烈游,甘为刀笔吏(引者按,指授官冯翊县尉)。”《游茅山五首》其一自称“十年别乡县,西去入皇州”。从这些诗中可以看出,储光羲早年是居住于延陵,后来由延陵赴“皇州”即长安应试,开元十四年(726年)进士及第后在外地做官,在经过“十年”的时间之后,又回到延陵家中。
其次,据《唐才子传校笺》卷一陈铁民校笺《储光羲传》考证,储光羲在回到延陵以后,居住了一段时间,后来“又由延陵入秦,并隐于终南山”。但该文对于储光羲是否又曾返回延陵,未见述及。今天从储光羲诗中其后再也未言及茅山看,很可能储光羲在迁居关中以后,再也没有回到延陵和润州。
由上看来,储光羲居住于延陵的时间,当是在出生以后至二十岁之前,以及三十岁前后这两段时间之内。而从储光羲在延陵和润州所作诗看,他的这些诗大多是他三十岁前后在润州时所作。
储光羲在延陵和润州所作诗,从《全唐诗》所录储光羲的诗看,有二十首左右,这些诗,如果从所涉及的地域分,可分为京口诗和延陵茅山诗。这些诗篇,除了《题茅山华阳洞》为七绝以外,其余都是五言古近体诗。其中,《泛茅山东溪》《游茅山五首》《题茅山华阳洞》等为延陵茅山诗,《京口送别王四谊》《京口题崇上人山亭》《临江亭》《临江亭五咏》《寒夜江口泊舟》《京口留别徐大补阙赵二零陵》等为京口诗。对于这些诗篇,明代高棅《唐诗品汇》选录《游茅山五首》《泛茅山东溪》入“名家”类,《题茅山华阳洞》《临江亭》《寒夜江口泊舟》入“羽翼”类。由此可见,他的润州诗不乏唐诗名篇。储光羲的润州诗,如果按题材区分,今天看来,《临江亭五咏》为咏史诗,《临江亭》《京口题崇上人山亭》《题茅山华阳洞》等为题咏诗,《京口留别徐大补阙赵二零陵》《京口送别王四谊》等为赠别诗,《泛茅山东溪》《游茅山五首》为山水诗。由此看来,储光羲的润州诗,从题材说,还是比较丰富的。不过,他的这些诗直接反映社会现实的并不多见。即使如《临江亭五咏》在诗序中虽然说到“有邦国者,有兴亡焉,自晋及陈,五世而灭,以今怀古,五篇为咏。临江亭得其胜概,寄以兴言。虽未及乎辩士,亦其志也”,似乎有以古讽今的意思,但五首诗也只是说到形势虽险要,“山际空为险”“南州王气疾”,不能挽救东晋、宋齐梁陈灭亡的命运。其余的润州诗更是游离于社会现实之外。
储光羲的诗在艺术上,《河岳英灵集》上说:“储公诗,格高调逸,趣远情深,削尽常言,挟风雅之迹、浩然之气。”《四库全书总目》“储光羲集”评论说:“其诗源出陶潜,质朴之中有古雅之味,位置于王维、孟浩然间,殆无愧色。殷璠《河岳英灵集》称其‘削尽常言,得浩然之气’,非溢美也。”储光羲在润州所作诗也具有这些特点。例如《临江亭五咏》扣住京口的临江亭前景物咏写东晋南朝兴亡之事,第一首以“晋家南作帝,京镇北为关”领起,由“江水中分地,城楼下带山”,而想到“金陵事往矣,青盖理无还”,面对“落日空亭上”而产生“愁”情,点出诗人怀古之情。第二首由“山横小苑前,路近大江边”的景象,而想到“宋主贤”。第三首由城头所见,而联想“南州”(指东晋、宋齐梁陈)“王气疾”。第四首由所见“古木”“啼禽”“层城夕阴”,而想到“山际空为险,江流长自深。平生何以恨,天地本无心”。最后再由眼前所见“京山”而产生“孤愤”,以“陈皇安在哉”,表现对陈朝以至南朝灭亡的慨叹。这五首诗都是由临江亭的景象兴起怀古之情,抒发对东晋南朝兴亡的深沉感慨,而作者所要表达的感情含蓄蕴藉,所要表达的事理意在言外,并不是空发议论,泛论是非。又如五古《泛茅山东溪》前四句写景,叩题。后六句写游山所见所感,因景生情,文辞自然淡雅,颇有韵味。诸如此类,都显示储光羲润州诗的艺术特色。
今天看来,储光羲在唐代润州诗人中,无论从诗歌的成就和知名度,还是在诗坛的地位看,都是一位杰出的诗人。自然,今天,在研讨并总结镇江历史文化时,显然是应该重视这位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