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1月10日
第11版:芙蓉楼

那年秋天

□ 王传珍

那年秋天,我蹲在学校宿舍高低床的上铺,面前是披头散发的同桌。同桌的眼睛很大,睫毛又长又密,眨呀眨的,像草地上毛茸茸的蒲公英花,我们都叫她“毛朵朵”。趁着老师不在,我俩偷偷溜到宿舍里设计发型。道具有限,木筷当发簪挽了一个丸子头(那时叫道姑头),我俩揽镜欣赏,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从高低铺上掉下去。

不上课的时候,我们动手烫头发。几根织毛衣的钢丝针,烧热后将刘海缠绕在上面。这一头卷卷毛回到教室时,吸引了很多人的眼光。在大家的注视下,她的脸通红,既羞涩又有小小的兴奋。而我,肯定比她更激动了。要知道那美是我创造的啊!

我提议为她设计“羽西”头。同桌的头发长长的,乌黑油亮,在脑后扎成一束,很是美丽。随着咔嚓一声,头发剪断了。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长睫毛忽闪忽闪,小扇子似的扑上扑下。齐眉的童花头衬托得她眼睛更亮了。

同桌顶着短短的毛刷头是怎么向父母解释的,有没有为此挨骂?我无从得知。初中毕业后,我们失去了联系。有一年清明祭祖,在路上偶遇,她穿着黑色筒裙,一头褐色的披肩卷发,是中年人的模样。

除了设计发型,我干过最“漂亮”的事就是设计衣服。

《上海服饰》的扉页是高贵的紫澜门大衣广告。翻开另一页,身材窈窕的模特穿着优雅的法式碎花茶歇裙和职场风的小西装套裙,我感觉到生活的无尽美好。

可以购买裙子的纸样自己剪裁。兴冲冲跑到邮局电汇,一周后,如愿收到软软的像宣纸一样的纸样。衣服纸样,就如同我妈珍藏的鞋子纸样,拿出一张标有尺码的纸样,把它覆在糊得硬硬的鞋面上,沿着轮廓剪裁,就能得到想要的式样。

受到美的召唤,我躲进房间,对着一堆纸样比比画画。在剪废一块布料后,我放弃了做裙子的计划。也由此开启了服装设计的梦想。

镇上布厂促销处理一批红绿色的格子布,我妈买回来给她将来的外孙、也就是我的宝宝(那年我芳龄十四)做尿布。绿格子布铺在沙发上,按沙发轮廓剪去多余的部分,缝上缺失的那一块。红格子布铺在被子上,按被子形状裁开缝合。剩余的边角料,做成几个靠垫。等妈妈回家时,她未来外孙的尿布已经变成洋气的带叠褶的沙发套和被套了。

说回那本《上海服饰》,除了卖纸样教人裁剪,还有盘中式纽扣的教程。我有一件灯芯绒外套,西装领,颜色是咸鸭蛋的黄,也是傍晚西天的一抹夕阳黄。是小姑姑穿不了给我的。看都看腻了,一点新鲜感都没有。

我决意改变。

两只袖子拆下来,剪开缝线,再把两只袖管合并一体。将长度剪短珩边,缝上两根肩带,一件吊带式的套头背心就呈现出来。

衣服的正身剪去翻领,成了V形领的俏皮小背心。多余的布条在手指上周旋穿插,盘成几粒中式圆纽扣,是饱满欲坠的果实,钉在襟边,多了一丝复古风。一个同班女生看到了,喜欢得很。我答应借给她穿几天。

她是美的知音。所谓宝剑赠英雄,现在想起来,为什么当时没有把衣服送给她呢?

一件红色的呢外套改成休闲款的背心;将家里压箱底的白色丝绸找出来,手工缝制成一件宽身广袖的睡袍。夜晚阳台上赏月,风从袖口钻进钻出,翩翩翻飞,很是潇洒。

我买回很多布料,灰色的不倒绒的,蓝色的民族风的,鹅黄底黑波点的。说不来名字的各种面料,配得上我天马行空的想法。有的自己动手,有的送给裁缝店,一并送上创意。裁缝师傅感觉很为难,想象不出来成品会多么古怪。但他又能怎样?只有照做。

如今我妈家衣柜里还挂着几件风格奇异的衣服。

现在,我既没有做发型设计师,也没有成为服装设计师。这双手除了敲键盘和刷手机,端端正正的钉一颗纽扣也很困难了。

2023-11-10 2 2 镇江日报 content_282013.html 1 3 那年秋天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