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钦悠

那天下了小雨，看不见太阳。

雨不大，却能淋湿我的头发。

病床前的生命体征检测仪闪动着一上一下的心电图曲线，和窗外略微蒸腾起的雾。你说，想吃点菜了，清汤寡水太久了。我和父亲便赶到饭店点了你最爱吃的河豚，打包。

你尝了两口就冲我们摆了摆手：“不吃了，尝尝味道就行了。”于是在我们担忧的目光下，你放下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却把目光投向了我，没有说一句话，但我看到你满满的关爱与不舍。

那是你入院的第七周，没有奇迹发生，在胃癌手术后的第四年，病魔再一次找上了你，肿瘤在你的体内肆无忌惮地生长。医生说你的身体状况已经上不了手术台，只能试试其他方法。

你越发干瘦。雨滴在窗台上，带起一阵雨中的味道。仍记得你说要带我一同走进初中校门的承诺。我才5年级，你这个年轻时候远近闻名的美人被病痛夺去了所有的神采，只剩下一架我一个小学生都能背起的皮骨，唯有腹部被肿瘤撑得高高隆起。你变得越来越沉默，不再对我絮言，我们主动和你说话，你的回答也变得极短。多想再听到你的唠叨，我的心越来越害怕，害怕你不再理我。我给你拍照，想让你笑一下，你却拒绝了，一定是不想让自己不喜欢的样子留在世上，可我还是拍了，留在了我的手机相册，可我，不敢看。

雨滴一直落下，正如你的病情急转直下，你再也看不到我以后的样子，我能再见到你吗？不能了，我甚至连梦里都没能见到你一次，从未有过。

54天，父亲不眠不休的日夜陪伴还是没能感动上天，那天半夜，我被叫醒，得知你快“走”了，我坐上妈妈的车疯了似的催妈妈快一点，再快一点，我哭着，我喊着，已经懂事的我知道，这一别此生将再无相见之日。

我看到你安静地躺着，没有撤走的检测仪上只有一条长长的直线。我不再哭，我哭不出来了。我总觉得你没有走，你还会再起来，对着我唠叨，让我去看书学习。我相信一定会的，你一定会带着我散步，带我听雨，和我一同呼吸雨的味道，我好像看到你的嘴角在动，你好像有话要对我说。

我真希望送你走的最后一天是个下雨天，这样就没有人知道我满脸是泪水还是雨水。可惜第二天是晴天，泪水在我脸上又开始了纵横肆流。我开始“恨”你，你辜负我对你的信任，你违背了要看着我上初中、考上一中的承诺。泪水像雨水一般滴落，落在长龙山公墓的一方石碑旁，石碑上是你的名字，石碑下是你的遗骨，石碑旁是伤心的我。

要是那天是个下雨天就好了，我就能再闻到雨滴的味道了。

我多想留着你，可惜我只留住了雨滴的味道。

每次一闻到雨滴的味道，我就想到你。多想再回到那一天，雨不大，能淋湿我的头发。

再下一场雨吧，算是留着雨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