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钱永广
住在城市里久了,倦了,我就想去老家住上几天。
我的老家在离高邮湖畔不远的乡下,在爷爷那一辈时,就是一个独庄。爷爷曾为4个儿子规划过庄基,可有个儿子不幸夭折。倘若爷爷的3个儿子都能留在老家,那庄园如今也可称得上一个大庄子了。只是后来,伯叔相继进城,除了父亲留在老家外,爷爷的大庄园规划终没能实现。
等到父亲成家,有了我们弟兄4人,又燃起了爷爷的大庄园梦想。
可谁能想到,我们弟兄3人又相继进城,除了我二哥留在老家外,爷爷祖传的庄园,仍然是个独庄。
所以直到爷爷老了,走不动了,直到后来爷爷去世,我老家的庄园,也还是个独庄。
然而,正是这个独庄,装载着我童年所有的记忆。可这种记忆,像是一只花瓶被打碎的碎片,非常模糊且零散。12岁我去外地上学后,只是在寒暑假回家暂住。再后来,我在城市安家,自那以后,我回老家住上几天的时候更是屈指可数。
但随着年龄增长,近些年,我一直想回老家住上几天。特别是爷爷奶奶和父亲去世后,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
如果我回老家住上几天,夜晚歇息的地方,我还是会选择老屋的最西头。老屋的最西头,紧邻一条长河。夜晚,我想枕着长河水声入眠,我希望梦里还能听见儿时和伙伴戏水的声音,还会听见母亲吆喝我回家吃饭的声音。
如果我回老家住上几天,母亲一定会是最高兴的人。她一定会提前帮我铺上最柔软的被子。
我老家的那条河,何时开挖,已无从查考。记得奶奶在世时常说,庄园西头的长河,是通向高邮湖的水道。奶奶说,她嫁到这个庄子时,就常见有轮船从此驶向高邮湖。
可惜我对此却没有记忆。只是在儿时戏水时,我发现这河里确有废弃的木船,就像搁浅沙滩的贝壳无人问津。
爷爷也曾说过,青年时的他,常驾船出河,载着货物,去到扬州闯荡。
那条河有多远,几曲几弯,我没有实地趟过。爷爷常指着那条河对我说,不驾船出河出去闯荡,人就没有活路。
我不知道爷爷讲的没有活路,是什么情形。但听父亲说过,有一段日子,村子里饿死了很多人。
但爷爷奶奶一家,没有一个人被饿死。也许,是因为老家的庄园,有一条通向高邮湖的河流。在那个困难时期,是河流,拯救了全家人的性命。
我一直对那条河流心生崇敬。也许,是那条河流,让我的生命,得以延续。
想到这个缘故,人到中年的我,想到老家住几天的想法,越发强烈。我想看看,那条奔腾不息的河流,和我儿时戏水时,是否还一样清澈?我想看看,父亲亲手栽在河边的梨树,梨花是否还年年盛开?每年春天,老家堂屋绕梁的燕子,是否还会回来?
只是,时光匆匆。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虽然爷爷奶奶和父亲已去,但幸好母亲还在。如果我回老家住上几天,我想,尽管世事多变,母亲还是会做上几个我最爱吃的老家小菜。母亲做的小菜清淡却满口香,虽时光沧桑,但我的胃,喜爱的始终是那老家的味道。
如今,我在城市里的家,很舒适,也很温馨。但无论我有多惬意,我决计,我还是要去老家住上几天。我这样做,只是想告诉我自己,无论我将来会怎样,走到哪里,我也不能忘了生我养我的地方,我也不能忘了我的根,因为那是一个永远让我魂牵梦萦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