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路来森

如今，饭馆里，似乎四季都能吃到青豆，但大多是大棚产物，或者冷冻贮藏品。我喜欢的，是那些随季节而生，而长，而自然成熟的青豆。

而真正随季节自然成熟的青豆，应该在秋天。岁在中秋，最好。当然，也有一些成熟的早些，夏末，即可吃到。

在北方，所谓“青豆”，又叫毛豆；就是黄豆的青涩期——豆粒已然饱满，但却还未进入“干硬”的状态，此时，豆荚青青，豆粒青青，也正是吃青豆的大好时节。青豆，为一时之鲜。

此时，大街小巷的烧烤摊上，无处不“毛豆”——清煮的、盐渍的、熏烤的。一碗碗，一盘盘，一碟碟，安然摆放在桌案上，如青山簇簇；食客采“山”而食，嘴角流溢——清香一脉，清风一缕。

不过，我更喜欢的，还是那些流行于乡间的传统吃法。

在乡间，青豆最简单、最传统的吃法，是“馏青豆”。将摘取的青豆，洗干净，然后，放到蒸篦上馏；青豆嫩，开锅即熟。馏青豆，取其本色，取其原汁原味；口中，咀嚼着熟嫩的青豆，眼中，晃动的却是青青的豆棵；风来豆摇，青波荡荡，一派田野风光。煮青豆，也是一种常见的吃法。煮青豆时，要加入少许的盐，即所谓“煮豆撒微盐”是也。不加任何作料，只是加一点盐，“淡中有味”即可。这其实，彰显的是一份简单，一种乡下人对生活的简单的满足。这种吃法，也叫“盐渍豆”。

乡下人食青豆，还有一种更“风情”的吃法，那就是“烤青豆”。

此种“烤”，不同于烧烤摊上的“烤”；烧烤摊上的“烤”，大多是以炭火烤之，而此种“烤”，则是完全裸露于野，与天地自然相融。豆田，就在身边；柴草，俯首拾取；豆棵，整株拔取。

野地吹火，整棵毛豆，置之于火上。边烤边翻，在翻烤的过程中，不断发出噼噼剥剥的声响……待到豆叶烤焦，豆壳泛黄，毛豆，大概也就烤熟了。烤熟了的毛豆，豆香四溢，难以形容。你只能一边吹气一边吃，直叹：此味只应天上有。

身边，天高地迥，四野苍苍，秋风瑟瑟；此时，剥而食之，豆香四溢，满口沁香，真真是人生一美也。此时，呼一声“自然之子”，诚然不虚也。

青豆，可“熏”，谓之“熏青豆”。

其法：选择极嫩的毛豆，用微盐将剥出的新鲜毛豆煮熟后，隔火烘干，使其脱去大半水分，嚼一粒，劲道而不生硬；其色，则莹洁鲜明，粒粒如绿宝石，如细脆的翡翠，这样就成了熏青豆。

熏青豆，久藏不坏，可长时间享用。故尔，以之佐餐、佐酒、佐茶，以之作为零食小吃，俱佳。

叶灵凤在其文章中写熏豆，曰：“这是一种滋味很淡的小吃，可以用来送茶，也可以用来吃粥，大约送绍兴酒也不错。抓一小撮放在口中，嚼几嚼，起先仿佛淡而无味，渐渐的就有了一种清香，微咸而甜。尝着这种滋味，简直可以令你忘去了人世的名与利之争似的。”

“民以食为天”，食，就是日子，就是生活；寻常滋味中，见得人情物理，见得世态炎凉，见得人生滋味。

如此，方为真正“知味者”——如叶灵凤，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