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卫华

我是在上山下乡接近尾声时插队的，虽只有不到两年的时间，但所经历的却让我终生难忘。

1974年7月，我高中毕业。因不满18周岁，错过了当年的冬季征兵。次年4月，响应街道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号召，我下放到镇江市谏壁镇红卫大队，住进了镇政府统一新建的知青点。虽是新建，但房屋十分简陋。地面是夯实了的土地，人字形的房顶没有天花板。大门进去两侧各有一间厢房，中间是烧饭的大灶台。这个灶台虽然堆了很多柴火，但整个插队期间我们从未用过。灶间有个大缸，生活用水要从五里外的镇水站挑来放入缸中沉淀。而我们做饭，则都是用从家里带来的煤油炉取火。那时，洗澡是个十分奢侈的事情。记得有一次20多天没洗澡，当地的一位朋友邀我去他家用澡盆洗澡。洗完后他母亲看着混浊的洗澡水，心疼地说：“孩子，你这是多久没洗澡了。”生活条件虽然很艰苦，但初来时的新鲜感冲淡了这一切。

插队时的主要农活是挑粪、插秧、收稻、堆肥。这些，我都经历并很快成了熟手。

第一道难关是挑粪，城里长大的孩子肩膀嫩，两天下来，双肩肩头皮都磨破了，垫上毛巾，接着挑。慢慢地，挑着粪桶行走自如，也学会了行进间的左右肩互换。从村里一家一户的粪缸到生产队的大田，路途有八里地之遥，中间只歇一次，也没觉得多累。关于挑粪，我有过几个趣事。一个是过田埂下坡时，后桶撞在田埂上整个倾覆，粪水顷刻间洒满全身。记得当时父亲正好从城里下乡来看我，我和他打了个招呼，便跳入知青点前面的小河中洗澡。父亲在河边默默地望着我，那一刻他的心情至今我仍能想见，酸楚而又爱怜。还有挑粪大多是一大早，来不及准备早饭。每次我都是花两毛钱在镇供销社买一块五仁月饼，边挑着粪担边啃着月饼，这也是至今我对五仁月饼情有独钟的原因。

第二道难关是插秧。炎炎烈日下，弯腰在稻田里插秧是一个既辛苦又有技术要求的农活。背上，烈日蒸烤，红了一片；脚下，深一脚浅一脚，稍不留神就会跌倒；手上，既要用力均匀，又要横竖对齐，确保好看而又能成活。最难对付的是水中的蚂蟥，膝盖以下爬了一片。收工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用盐涂抹，让其从肉中自行退出。

第三个难关是收稻。镰刀要正好挥到稻秆底部，齐刷刷成片割下。时间久了，手上便磨出血泡，而且稍不留神便会割破腿脚。而收割完后的捆扎起运，要求也高，不仅要捆扎紧，而且要捆得多。记得有一次捆扎时，稻秆中突然蹿出一条蛇。对自小怕蛇的我而言，当时吓得我魂都没了，一身冷汗。

过了农活关后，也就适应了下放的生活。与村里的年轻人一样，我也成了大劳动力，与他们挣一样的工分。第一年年底分红结算时，我拿到了近200块的工分奖励。这是我的第一笔劳动所得，喜悦之情不言而喻。

插队生活艰苦而又快乐。插队第二年，我担任了大队团支部书记。有了这个头衔后，我组织开展了很多适宜年轻人参加的活动。一次，生产队边上的船闸需要清运淤泥，我们组织青年突击队揽下了这活，奋战了五天，挣到了几百元的第一笔支部活动经费。我们用这笔钱购买了几百册图书，在知青点开办了图书室。团支部还成立了篮球队，一有时间就组织训练，隔三岔五地与兄弟大队、周边厂矿企业开展比赛。在镇上组织的文艺汇演上，团支部的三句半等节目都拿到了奖项。记得那时的团课和支部学习活动也是定期开展，年轻人相聚在一起，活力四射，笑声飞扬。团支部还有一个诗词创作组，不少小诗人会即兴朗诵自己的新诗，引来赞声一片。那是一段属于年轻人的日子，那是一段青春似火、朝阳相伴的岁月。

1976年夏天，全国在抗震。我们知青点的知青和大队青年一起在篮球场上搭建了两个大棚，男女青年各占一个。夜幕降临，周遭一片寂静。而大棚中却非常热闹：有人说起了扬州评话，有人讲起了《一双绣花鞋》的故事，有人吹起了口琴。

转眼到了第二年的冬天。镇上来了征兵部队的官兵，是海军上海基地的部队。当海军，一直是我的梦想，我在第一时间报了名。体检、政审、家访，一路绿灯。这年，我所在的谏壁镇有三十多个年轻人应征入伍到同一个部队。为此，镇里专门在纸浆厂大礼堂召开了应征入伍欢送大会。作为发言代表，我坐在了主席台上。席间，坐在我边上的一位镇领导轻轻对我说：“小刘，其实依你的表现和潜质，不去当兵在地方可能会发展得更好的。”我微微一笑，答道：“谢谢书记的鼓励。”其实我知道，那时镇党委已确定发展我为党员并已发出了外调函。但当兵是我从小的梦想，心早已飞到了军营。多年以后，每每想到他的话，心里总是感到十分的欣慰。我在两年不到的插队生活中，磨炼了坚强的意志，培养了坚韧的精神，提升了综合的能力，体验了农村的生活，也得到了领导的认可。于我而言，这是一笔莫大的无形资产，是个人顺利成长进步的最扎实的基础。难忘那插队的岁月，感恩那段经历赋予我的前进动力和进取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