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姚昌宏
1936年冬,我生于镇江余福里1号姚家大院宅内,直至1957年考取大学,在外求学工作了二十多年又调回镇江。余福里姚家大院是我出生成长的衣胞之地。
我六七岁时经常跑到后院爬树玩耍,春夏季节树木枝繁叶茂,桃子、桑果满树皆是,忍不住摘了就吃。院子的一角有一堆放烧饭材料的柴房,堆有木材、山草和冬季垫床用的稻草。旁边有一鸡窝,养有公鸡、母鸡十余只。母鸡喜欢在稻草堆里生蛋,我这个贪吃的小孩几乎每天都要拾只鸡蛋,经过拖板桥到私塾上学前先到曹志高面店请他将蛋放到锅盖面汤锅里煮熟,边走边吃。有一次偶然发现稻草堆里蹲着一只老母鸡,身下有一大堆鸡蛋,没几天竟然出现一群小鸡,此前大人都不知道。
有一天我正想爬桑树玩,突然发现有一条一米多长的身有黄色斑纹的大蛇盘在树上,嘴里紧紧地咬着一只大老鼠的头颈部,露在外面的鼠身、鼠尾已经不动了。每隔数分钟蛇就仰着头吞一下,大半个小时后才将这只老鼠全部吞下,然后鼓着肚子睡觉了。听大人说这是条无毒家蛇,他们还看到过蛇整吞鸡蛋后做些甩、撞身体的动作将吞下的鸡蛋撞破以利消化吸收。这条蛇在我家的最后一次露面是在我到墙角翻砖头捉蟋蟀时突然伸出头来,舌头一伸一缩,左右晃动,吓得我大声尖叫拔脚就跑,后来被保姆将其送至长江边放生。
我九岁那年,有一次从后院回屋没有关门,一只大公鸡跟随我跑到四合院的天井来,为了将公鸡赶至后院,慌乱中踩到阴沟旁的青苔而滑倒,额部撞击在石板边沿,右眉上方磕出一个大裂口出血不止。我父亲即用一把白糖敷压包扎,至今此处还留有一长约两厘米的伤疤,连额骨都有较深的凹痕。我十岁时学会做事了,一天拎了只铜壶到离家不远的登仙桥八斤子水炉处打了一壶开水,回到家门口一不小心被石板台阶绊倒,开水将我的整个右前臂烫伤,红肿、大泡、破皮,疼痛难忍,又是我父亲到后院采了许多蛤蟆草洗净捣烂敷在伤处包扎。至今我的右前臂皮肤仍留有色素疤痕。
新中国成立前夕,突然来了一群国民党残兵败将,还有十几匹马,强占我家大院,拴在树上的马没有草吃,乱蹦乱跳,将树折断,土坯院墙多处倒塌,厨房被占用,又用房门在大堂搭床给当官的睡觉。两天后兵马突然消失,宅院被糟蹋得惨不忍睹。因无力修复,日久院地渐被外来人口占地搭建简易住房。原宅内最多住过六户异姓人家。
姚家大院原主是我的祖父姚典,早在青少年时即练有一身南少林武功,文武双全,为晚清姚氏家族中的最后一位进士。当时苏北盐城地区海盗猖獗,姚典被派前往剿匪镇守,之后该地区得以安宁。1962年我大学毕业曾分到该地区工作,亲去东台,叔父带我观访祖父故居,屋内已无人居住。大门紧锁,然正门上方依然挂着书有“进士”两个大字的横匾。屋前有一大片空地,当地人皆称“姚家场”,是练兵所用。民国初年祖父来镇江余福里与长子即我的大伯父和我的父亲住在一起,并在姚一湾开了个米行,及批发祖籍福建莆田的特产桂圆兼有金针、木耳、红枣等南北杂货行。长子掌权,我父亲为账房先生。
祖父的祖父姚鼐是乾隆二十八年进士,任《四库全书》纂修官,安徽桐城派主要代表人物。辞官返乡途经山东泰安,突发奇想欲登泰山观日出,大小官员数十人前呼后拥连夜抬轿上山。之后泰安官员恳请题词,姚鼐稍思提笔写了《登泰山记》,成为语文教科书中必读文篇。
2004年退休后我们老两口依女儿而居离开镇江。今年八月底回国探亲,回到镇江一看惊讶不已:变化太大了,我的老家一带原为矮旧平房,现在成了高楼大厦。三弟被安置在原址的第20层楼,仍称余福里1号。摘编自2014年11月14日《镇江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