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乔长富

镇江、扬州之间的这段长江，历史上除了有“北江”“曲江”“丹徒江”等别名之外，还曾有过“京江”“扬子江”这两个更重要的别名。对于“北江”“曲江”“丹徒江”，笔者已有小文述及，这里则是探述“京江”和“扬子江”这两个别名。

京江。对于“京江”，《辞源》说：“长江下游称扬子江 ，亦名京江。因流经镇江市，而镇江市古名京口，所以称京江。”《辞海》也如此说。但据《光绪丹徒县志》卷三所录唐代徐坚《初学记》说：“长江有别名，则有京江。江带郡县为名，则有丹徒江。”由此看来，“京江”是不“带郡县为名”，即不以“京口”为名，而是以“京”地为名的。在这种情况下，“京江”的得名时间当不晚于“京口”得名的时间。再从“京口”得名的时间看，“京口”在西晋晚期已有其名（参《宋书》“武帝纪”上），那么“京江”得名的时间当不晚于西晋晚期。它当是由“丹徒江”的别名发展而来。

“扬子江”。对于“扬子江”的得名，《辞海》说是“因扬子津、扬子县得名”。《辞海》也持其说。但是，据《旧唐书》“地理志”记载，扬子县是唐高宗永淳元年（682）“分江都县置”。又据《光绪丹徒县志》所录诗，隋代诗人柳䛒已有《奉和晚渡扬子江应制》及《奉和晚日扬子江应教》诗，可见早在隋朝已称“扬子江”，“扬子江”得名的时间要早于“扬子县”，而“扬子江”也是不“带郡县为名”，它当是因“扬子津”得名。它的得名时间，当不晚于隋朝。可以说它是长江镇扬段历史上出现最晚的一个别名。

“京江”和“扬子江”得名后的流行情况。对于这个问题，虽然限于文献以及笔者识见，今天很难有个全面而具体的解读。但是从《全唐诗》《宋诗纪事》《光绪丹徒县志》等所录有关诗歌中，我们还是可以看到以下一些重要迹象。

唐人诗中，较早咏及“京江”及“扬子江”的，有王昌龄的《宿京江口期刘昚虚不至》、孙逖的《扬子江楼》、丁仙芝的《渡扬子江》等诗。它们的作者都是盛唐人。这种情况表明，“京江”和“扬子江”的名称开始流行于世，当不晚于盛唐。而且，当时“京江”和“扬子江”这两个名称是并行于世。

“京江”和“扬子江”自得名之后，人们在称呼方面，一般是从扬州的角度称“扬子江”，从京口的角度称“京江”。例如，丁仙芝的《渡扬子江》、孙逖的《扬子江楼》等就是从扬州的角度称“扬子江”；王昌龄的《宿京江口期刘昚虚不至》、杜牧的《杜秋娘诗》称“京江水清清”等，就是从京口的角度称“京江”。但是，也有混合称呼的情况，例如，丁仙芝诗诗题称“扬子江”，诗中却说“京江两岸青”；五代徐铉诗题《京口江际弄水》诗中却说“扬子江南二月天”。由此可见，人们称“京江”还是称“扬子江”是有区别，又有联系。不过，唐代比较流行称京口与扬州之间的这段长江为“扬子江”或“京江”，则是事实。

唐代以后，从两宋到明代这段时期，对于镇江扬州之间的这段长江，宋人大多称“江”或“长江”，例如，《光绪丹徒县志》所录范仲淹《滕子京魏介之二同年相访丹阳郡》说“长江天下险”。但也有少数称“京江”“扬子江”的诗。例如，北宋沈遘《和孙少述润州望海楼》说“京江浩浩海门连”，南宋程卓《游金焦二山》说“扬子长江天际来”，文天祥《饮中泠泉》说“扬子江心第一泉”。此外，北宋梅尧臣诗题为“京口水”；南宋《嘉定镇江志》称之为“京江水”，并说“《祥符图经》谓之‘京口水’”。

到了元代和明代，《光绪丹徒县志》所录元人诗，则有严绳孙《雨中渡扬子江……》、柳贯《晚渡扬子江……》、郭畀《宿焦山上方》称“扬子江头风浪平”、吴莱《风雨渡扬子江》等，但未见“京江”诗。可见元代比较流行称“扬子江”。《至顺镇江志》称之为“京口水”，又说“又谓之扬子江”。《光绪丹徒县志》所录明人诗，则有王偁《过扬子江》、王鏊《渡扬子江》、王心一《归渡扬子江》等，也未见“京江”诗。而且，明“一统志”也说“镇江府……北至扬子江二里”（《光绪丹徒县志》卷一引文）。这种情况表明，明代比较流行称“扬子江”。

到了清代，《光绪丹徒县志》所录，有钱谦益《渡扬子江》、查慎行《月下渡扬子江》和《雪后渡扬子江》，黄始《至京口早渡扬子江》、陈荣杰《扬子江救生船歌》等都称“扬子江”。“京江”诗，则有严绳孙《烟雨渡江》称“京江春树”，钱谦益《渡扬子江》称“京江南北路”，屈大均有《出京江口》，陈彭年有《京江杂诗》。可见清代是称“扬子江”为主。而且清代洪亮吉主撰的《乾隆府厅州县图志》卷五“江宁府”明确说：“大江在县北……又东入镇江。亦曰扬子江。”由此可见，在清代，“扬子江”的别名流行程度已超过“京江”，最终是“扬子江”成为长江下游主干的主要别名，“京江”的名气显然已不如“扬子江”。

推原“扬子江”之所以能成为长江下游主干的主要别名，原因当有多方面。笔者以为，其中重要原因，当是从名称本身说，“扬子江”名称比较明确，不容易产生误解，而且这个名称读起来更为响亮。更重要的是，由于“京江”名“京”，“京”在古代更重要的含义是指首都，因而人们不大会想到“京”地或“京口”，以至到了近代，人们曾把“京江”与“镇江”“靖江”混为一谈。在这种情况下,“扬子江”比“京江”在主观上更具有竞争力，因而能最终后来居上成为镇江、扬州间这段长江以至长江下游主干的主要的别名。当然，这里所说还只是笔者的一点臆想。还有更多的社会和历史原因，使得扬子江能成为长江下游主干的别名，则有待人们做深入的探讨，以探求到更多的“骊龙之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