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伯素
《至顺镇江志·卷十二》载:宋代书法家米芾,在千秋桥西有轩曰致爽斋,曰宝晋;又,净名斋在北固山;又,海岳庵故址在东利涉门里南山上。三处住所并非同时住,现据志书资料,整理了米芾镇江三迁的故事。
一迁千秋桥畔
米芾(1051-1107年)在一次给友人的信(即《弊居帖》,又名《甘露帖》)中,描述了他住所的位置:“弊居在丹徒行衙之西,翛闲堂、漾月、佳丽亭在其后,临运河之阔水。东则月台,西乃西山,故宝晋斋之西为致爽轩。环居桐柳椿杉百十本,以药植之,今十年,……”此帖的意思是,他的弊居宝晋斋和致爽轩在丹徒行衙之西。从众多资料看,米芾无论在何处任职,都有“宝晋斋”以存放书画等物,仅镇江即曾有三处。可见,宝晋斋西的“致爽轩”才用于居住。至于致爽轩建于何时,并无明确记载。但从《弊居帖》看,致爽轩已经落成十年,树木成荫了,可知他写此帖之前十年即来此轩居住了。2016-2017年,考古人员就曾在千秋桥一带的市政建设工程中,从宋代房屋残物中出土了米芾的残砚一块,并且隐约可见砚池上米老当年的古墨遗迹。此砚石正是对“弊居”地点的进一步证实。
那么,十年前,他是从哪里迁来的?从史料分析可知:从镇江南山一带。据《宋史》载:神宗熙宁元年(1068)三月,米芾之母(宣仁皇太后之佣)已随皇太后入住宝慈宫。其时米芾已经十八岁,又被“恩补秘书省校书郎”,就不可能再随母亲居住,当另寻住处。又据载:宋神宗熙宁四年辛亥(1071年),二十一岁的米芾已在临桂尉(今桂林)任上,更不可能再住京都。那段时间,他因“喜览山川,……过润州,爱其江山,遂定居焉。”(蔡肇《故南宫舍人米公墓志》中言)
蔡肇与米芾同时且与其交谊颇深,他在《故南宫舍人米公墓志》中又说,他曾与米芾相遇于都城,见米芾“败屋僦居”。应该说,米芾住千秋桥侧的致爽斋之前,就在二十一岁左右,曾不弃“败屋僦居”之陋,主要利用镇江南郊一带的什么屋子(如鹤林寺精舍),继续“败屋僦居”了。
《扬子晚报》2021年12月,就曾有记者文章证实:米芾一生在多地任职,但镇江始终是他的居所,镇江南郊就曾是他主要居住和活动的地方。因南郊一带居住条件不好,后来迁至千秋桥畔。
二迁甘露寺侧
米芾的传世作品,包括题跋以及可当临古帖的,约有七十余件。他拥有刻拓之多,更当以倍数。他收藏宝石和砚台再多,还要继续收集。可见,米芾是一位从不知满足的人。他在润州待的时间长了,与各界交流日多,又在润州任州学教授,结识了较多友人,还与甘露寺仲宣长老(方丈)相契,便借地于北固山上甘露寺一侧建了“海岳楼”。
新居初建,据《续资治通鉴长编》载:哲宗元祐四年(1089)三月,蒋颖叔任发运使时,访米芾于甘露寺。蒋颖叔与苏轼同登进士第,在当年也是一位名人,时任江淮等路发运副使,居官真州。他到访时,对米芾的新居也很有兴趣,作诗曰:
“京城汩没兴如何?归棹翩翩返薜萝。
尽室生涯寄京口,满床图籍琐岩阿。
六朝人物东流尽,千古江山北固多。
为借文殊方丈地,中间容取病维摩。”
仲宣长老方丈读了此诗,以诗的末句为米芾的新居命名曰“净名斋”。
仲宣长老是佛家资深弟子,他以蒋诗末句给新屋命名,末句为“中间容取病维摩”,佛教中的维摩曾称病,维摩、维摩诘,原译作维摩罗诘、毘摩罗诘,是佛教大居士,意译为“净名”。
米芾对“净名”二字很满意,他在后来写的《净名斋记》中有一句:“亦冀公之与余同此乐也。”说仲宣长老是要与自己同乐的意思。经米芾镇江的二次迁居,北固山上就有了他的海岳楼,内有书斋二:一名“净名”,一名“宝晋”。
对于甘露寺新居,米芾相当满意,他后来曾作《净名斋记》,文中说:“带江万里,十郡百邑,缭山为城,临水为隍者,惟我丹徒。重修参差,巧若图刓。地灵极倪,而云霞出没;星辰挂腹,而天光不夜。高三景小万有者,惟吾甘露。”还说“天下佳山水固多矣”“春郡于西郛,而秋留于南岩者,惟吾净名。”
至于甘露寺新居是何时所建,从其好友蒋颖叔到访甘露寺的时间来看,便是哲宗元祐四年(1089)。因为这位蒋发运使到访时,甘露寺新居尚未取名,可见甘露寺净名斋建在1089年,在米芾三十九岁稍前一点时间。
三迁东利涉门里
元符三年(1100),对于米芾来说是一个多事之秋,其时已经债务缠身,甘露寺又突然发生一次火灾。在古代,失火乃常事,寺庙有香火,失火概率更高。那时的建筑多为木质结构,一旦失火,很难抢救。净名斋和宝晋斋里,都藏有他的书画佳作和多年花心血收集到的瑰宝,他的《画史》一书中便有他将甘露寺藏画列出的部分清单,都是无价之宝。
幸而老天有眼,大火把甘露寺烧成了灰,却放过了近在咫尺的卫公塔,和距寺庙稍远点的净名斋。米芾悬着一颗心,事后专为此事作诗,不言悲痛,却表庆幸,说:“神护卫公塔,天留米老庵。”
然而,火灾后的北固山居所,米芾觉得不宜再住下去了,又想着迁居。迁至何处呢?他看中了北固山下一片古木参天,晋、唐时有人居住过的地块,并经常流连于那片地块。经过了解,那地块为苏舜元的孙子苏仲恭所有。润州苏氏与米芾本就是好友。巧的是,苏仲恭早就看上了米芾的灵璧研山。通过王汉之兄弟的牵线说合(王汉之字彥昭,定居南徐,兄弟二人皆与米芾好友),两家互换成功。《铁围山丛谈》和《宋稗类钞》都对米芾用灵璧研山换取苏家宅地之事交代得比较清楚。苏氏拿走了米芾珍藏三十多年的研山石,米芾拿到了苏家祖传的那块地皮,石与地顺利易主,成了一段历史佳话。
后来,米芾用换来之地建了海岳庵(此前甘露寺那座又名“海岳楼”,二者不同)。据《至顺镇江志》载,海岳庵“故址在东利涉门里南山上”。具体地点大约在今青云门、烈士陵园一带。海岳庵建成的时间,当为崇宁元年(1102),其时米芾已经50多岁。
这座新落成的东海岳庵,深受米芾喜爱,他在这里居住时,留下了许多墨迹和诗篇,并且为此庵题写了“天开海岳”的大字匾额。他的儿子米友仁在他逝世之后,在《潇湘奇观图》画上题有长长的文字,文首就说:“先公居镇江四十年,作庵子城东之高冈上,以‘海岳’命名。”这也就是为米芾的“镇江三迁”作出的结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