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自力

每次回老家，都要到外婆家里坐坐，我常惦记着她的厨房。

外婆的厨房简单，却收拾得极为干净。哪儿是码柴的、哪儿是搁菜的，都井井有条。灶台旁有个木质案板，用了有些年了，好像从我记事起就一直在用。使我惊奇的不是案板始终光洁如新，而是案板上的木砧板。外婆说她家的木砧板都是外公用香樟木做的，不仅耐用，而且防虫蛀。外公是木匠，做个砧板自然是小菜一碟。即使这样，外婆也不舍得常用，切菜总是那么温柔，生怕把樟木砧板切坏了。有天我在玩捉迷藏时，在外婆家的阁楼里发现了十几个木砧板，整整齐齐地被葛藤捆在一起。我细细地摸着那些木砧板，看着那些好看的条纹，突然觉得外婆好幸福。外公做了这么多木砧板，够她用一辈子的了。

厨房的一个角落，有个圆形的木桶，是外婆用来装米的。这在农村极为罕见，一般都是用箩筐装米。把香樟树锯成木板，然后钻眼钉上木楔，拼成了一个圆形的木桶。整个木桶没有用一根铁钉，也没有用铁丝去箍，但木桶结实耐用得很。

听外婆说，为了打造这个米桶，外公驾着牛车到很远的地方买回香樟树，然后花了一个星期一点点拼成。这个木桶见证着外婆家家境的好转，以前木桶经常见底，后来总是有满桶的米。木桶除了装米，外婆还喜欢把鸡蛋藏在米里。那时鸡蛋太金贵，但每次我去外婆家总能吃到几个。后来外婆干脆把一些零食藏进米桶，不让舅舅们偷吃。以至于我每次到外婆家，口里说是想着外婆，实则更是惦记着米桶里的美食。

厨房里还有一口很大的水缸，乌黑油亮地立在那里很多年。听外婆说这口大水缸是她和外公从外地拉回的，当时应该是村里最大的一口水缸。外公总是天刚亮就去挑井水，直到把水缸挑满才外出做活。那口大水缸的水，足够外婆用上几天的，因此很多人羡慕外婆家有口大水缸。有一年不知道什么原因，那口水缸裂开了一个口子，不断往外面渗水。外公就请了一个能工巧匠，生生地将裂口补好了，从此再也没有漏过水，一直用到现在。后来用上自来水，水缸渐渐退出了人们的生活。但外婆家一直用着，她说当年拉这口大水缸挺不容易的，她舍不得丢。

外婆的厨房里藏着故事，这是我在外公去世后才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