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曹春雷

进了院子，大黄狗用“汪汪”迎接我们。一个孩子应声从堂屋里出来，拘谨地看了我一眼，红着脸打招呼：“叔叔好！”很腼腆的样子。我笑着回应他。他的眼睛特别亮，真的像黑葡萄，而眼神，格外清澈，如秋天的河水。

他家是和我结对的贫困户。在路上时，村干部已给我介绍了他家的情况，说他读小学五年级，父亲前年因病去世，今年母亲又得了病。

屋子老旧。房门前一把椅子，上面竖着一大块玻璃，缺了一个角，像是谁家梳妆台上的，坏了后被丢弃，而他捡来放在了这里。一大束光便从这镜子上折射进屋里。我说，这是你的创意吗？真不错。他点了点头，有些害羞。

屋门矮，我和村干部低头进去。进门时由于我们遮挡住了阳光，屋里很暗，我的眼睛有点不适应。等我和村干部移开身子后，发现那一大束光抵达处，是一张床，孩子的母亲斜倚在床背上，看见我们来，努力想坐直身子。我忙说，不用坐起来。她还是缓缓坐直了，轻声和我们打招呼。

床跟前的小电炉里，咕嘟嘟翻滚着，热气缭绕在阳光里。空气中弥漫着药味。孩子说，这是给母亲熬的中药。床沿上，有一本书反扣着，《草房子》。有些破，页边都反卷着。我拿起来，里面夹着个书签，是片杨树叶，金黄，水分还没有流失掉，看来是刚刚放进去的。

我问，你喜欢看书？他点点头，一只手垂在裤腿边，另一只手搓着衣角，轻声说，书是从俺大爷开的废品收购站里捡来的。大黄狗进屋来，摇着尾巴，一个劲蹭他的腿。

我看到斑驳的墙上，贴满了奖状。孩子的母亲这时说，这孩子聪明，能学，每次都考班里的第一。说这话时，她是骄傲的，声音也明显提高了几度。

出了他家院子，我和村干部说，他家房子太旧了，该翻修一下。村干部说，是啊，到了夏天下大雨，就怕塌了，村里也有这个想法。我说，翻修的钱我来筹。

一定要让他家住上敞亮的房子，阳光不用拐弯就能照进屋里。我这样想。

和村干部分开后，想起我车里还有一本《平凡的世界》，就取来，重往他家走去。给他书时，他很欣喜，连声说：“谢谢叔叔！”站在屋内的阳光里，迫不及待翻开。阳光照在他脸上，阳光照在书上，阳光一定也照进了他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