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2020年08月28日
第12版:春江潮

母亲进城

□ 刘天文

母亲极少进城,虽然家距离县城只有三十公里。我搬到县城后,母亲依然守着老宅,和父亲耕种着几亩薄田。如庄子所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他俩僻居乡下,毫不艳羡城市的便利和繁华。偶尔来县城一趟,也是思念孙子,来去匆匆,不作停留,更别说过夜,直到那年我做了手术。手术后需要静养三个月,起初生活不能自理,爱人上班,不能长时间请假,于是母亲来到县城照料我,被动地开始了她的城市生活。

烙在母亲骨子里的勤劳和朴素,像是编程好的程序,驱动着她,每天早早起床,早早做好早餐。收拾完锅碗,拖地、抹桌,把屋子里凌乱的物品归类收纳存放……几天下来,屋子窗明几净,因母亲的到来蓬荜生辉。

有一次母亲外出回来很晚,她不习惯带手机,联系不上,我在家很是担心着急。等她回来,母亲有些赧然,说明原因,原来她迷路了。迷路的原因,是为了买只土鸡给她的儿子滋补身体,从一个市场转到另一个市场,母亲是一个“路盲”,转来转去,不迷路才怪,所幸有好心人把她送回了家。母亲瘦弱的身体里藏着不服输的性子,从那天起,她像一只蜗牛,伸出触角,缓慢而小心翼翼的探索着周围的世界。今天熟悉这条街,明天记住那条街,慢慢的,无数次的重复,居然把我居住的周边环境熟烂于心。这样,母亲大胆出门,比照着设想好的食谱购买所需的蔬菜,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有一天,母亲自豪地告诉我,她遇到一个老人迷路了,是她把老人送回了家。听后,我长久的暗自感慨和酸楚。

母亲不喜欢看电视消磨时间,我跟母亲说,没事出门转转,周围的邻居老人很多,可以和他们聊聊天。母亲出去几次,再也不去了。拿母亲的话说,他们说的都是城里的事,她听不懂;她说一些乡下的事吧,他们又听不懂,就聊不到一块儿。时间长了,经常看见母亲给乡下的父亲打电话,内容反复,总是那么几句,鸡喂了吗?狗喂了吗?西地栽的花生锄草了吗?母亲的精神明显下降,郁郁不乐。我知道,母亲想家了。虽然憋得慌,母亲直到我痊愈才返回老家。

母亲来到城里,不得不费心费力,做一个好学的孩子,掌握了陌生的灶具、电器的使用方法,摸透了错综杂乱的街道,但如何努力,都无法营造出她熟悉的乡下的人情。她像一棵移栽的树,栽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努力的伸展着根须,汲取营养,艰难而漫长的适应着。此后,我没有主动邀请过母亲来县城,她依然偶尔来一次,来去匆匆。而我心中的愧疚,却日益增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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