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于锡强
小时候放学回家路上,在王家巷口、大华电影院、五十三坡下及车站码头等处,经常看到有江湖艺人表演,也是当年城市的一道风景。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我看到过练拳、玩气功、杂耍的表演吞铁球、吞短剑,挺吓人的,但我比较喜欢听卖梨膏糖的演唱。
卖梨膏糖的摆场子演唱形式很简单,一副三脚架上面搁一只箱子, 箱子里装的全是一块块的梨膏糖, 临时借来一张长凳代表舞台,一人单演或是两人搭档,一个打竹板(俗称莲花板),一个拉胡琴或敲小锣(俗称“狗叫锣”)伴奏,手拿一把扇子作道具就可表演了。演唱旋律平稳朴实接近口语,唱腔富于叙说性,形成一种既是唱又像说的混搭演唱风格,并糅合了地方戏曲、乡土小调等多种音乐元素及素材并加以改良和完善,对草根平民来说有着较强的亲和力。还有不少是即兴发挥的脱口秀,天南海北五湖四海想到哪块就讲到哪块,嬉笑怒骂皆在其中。关键是站在那里说唱要把人给留住,别让他们走掉,因为不卖票,你演唱得不好没得人听,不要说是卖糖了。要唱得观众听得哈哈笑,唱到他们心甘情愿把口袋里的钱掏出来买糖。
卖梨膏糖的艺人一般都是四五十岁的男人或一男一女搭档,开场一般先朝空场四周敲一遍小锣,还得敲出花样来招徕观众:“小锣一敲哐得哩格哐,男女老少听我唱,别的事情我不唱,说两段笑话开开场……”等到看客聚得差不多了,少则有三四十人多则近百人。接着就讲笑话,笑话说的是区毛(近视)眼因看不清东西,误认歇在墙上的蜻蜓是根钉子就去挂油瓶, 蜻蜓飞走油瓶跌碎,继而又错把墙上的钉子当蜻蜓打……令人捧腹不已。
还有声情并茂的模仿老公公和小媳妇相互调侃的笑话。接着要观众买梨膏糖,梨膏糖一般是自己熬制的,夸耀梨膏糖有如何如何止咳化痰,健脾活血的功效,边卖边唱譬如“老先生吃了我的梨膏糖啦,百病消除精神爽啊;大姑娘吃了我的梨膏糖啦,有红似白真漂亮,养出的儿子白又胖啊;小学生吃了我的梨膏糖啦,读书聪明要做状元郎啊……买了两块再来唱,买了两块再来听,有的吃来有的听……”
我印象顶深的是说正书《西游记》和《济公》的片段,讲得活灵活现,情节妙趣横生一波三折引人入胜,但每到紧要关头“当”的一声锣响突然打住,就开始卖梨膏糖了,卖掉一部分他就说还剩得不多了,卖光马上往下讲,大家急于知道故事是怎么往下发展的,欲罢不能,于是有人就买了,他又会说还有几块放在里面刚刚没看见,这次卖了肯定往下讲,大家明知道他在玩花样吊胃口还是有人买了,一般讲到紧要关头他都要刹住卖梨膏糖,一场下来总要个把钟头。
放学回家的孩子们还爱围着另外一个卖丝线糖的老头,他头戴黑礼帽,鼻上架副金丝眼镜,嘴边两撇胡须,样子很是滑稽,颇有几分卓别林的风度。
他大多在大华电影院至银山门一带卖丝线糖,不仅能说会唱还会口技,如果有人来买他的丝线糖,他会即兴敲着铁皮箱盖连说带唱来上一段,他会嘴里哼着曲调双手有节奏地敲着铁皮箱盖惟妙惟肖地表演鬼子进村;还有他形容西游记中唐僧师徒四人取经路上的艰险,绘声绘色地唱:“……瓦瓷又成精,砖头又作怪,山上萝萝藤,罗又罗死人”;还会声情并茂地模仿私塾先生因嘴馋贪吃,到学生家去蹭饭,自入圈套吃哑巴亏出足洋相,他描述的先生窘态我至今还记忆犹新。这嘴打锣,舌打鼓,乱七八糟的顺口溜,登不上大雅之堂的大白话,合辙押韵,朗朗上口,诙谐风趣,引得众多围观之人不时发出阵阵哄笑声。
“文革”开始后,镇江街头卖梨膏糖的、卖丝线糖的江湖艺人就销声匿迹了,现在也未见踪影,有时候不免会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