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太生
晚霞依然璀璨,在城市的上空,组合成美丽吉祥图案。有一群鸟,从落日浑圆的剪影里穿过,2019的天幕正徐徐落下。
回首过去这一年,我出了一本书,是公家帮出的,我出力,公家出钱,印一千册,公家拿走五百册,我分得五百册,这五百册书,放在家里也占老大地方,就挂到网上博客里去卖。第一个买我书的人,是湖北的一位读者。他说,读过你的文字,买一本翻翻。一本书星夜上路,天空有流云,如骆驼,若一人牵着,迈着大步在走路。
我用手机跟踪这本书的旅踪,从我所在的城市出发,半夜到省城,后来它又从省城出发,去了另一个省城,又从省城到市里,再从市里到县城。
这一年,我去旅行,却爱停车坐在路边小饭馆里。这样的疏疏小馆,或于荒烟蔓草的长路道旁,或于离公路不远处的路口,或于旷野孤烟深处,因了烟火相聚,其间有热水、热饭、热汤,让人在旅途上遇见了,心情愉快。临别时,还有一种依依不舍。
有个朋友,多日不见,想请他喝茶,打电话时才发现我们分处不同的空间:我抱臂站在城市透明落地窗下抽烟;朋友抱膝坐在山中古村的青石阶上看风景。如果用计量来表示我们两个人在岁月中的位置与距离,分别在时光的浅处和深处。
这一年,在草木扶疏的上海野生动物园,我隔着一层防爆玻璃,与一只狮子目光相遇。那只狮子,长相英俊,好像并不知道我的存在,或者根本没有将我放在眼里,眼神是平和的。不知道,我在狮子瞳孔中究竟为何物,总之那只狮子根本不想攻击我,也没有攻击我的意思。与动物的眼神交流一会儿,彼此能读懂会什么。
这一年,我衰老了许多。鼻子不灵光了,嗅觉不如从前,没有年轻时那么敏感。从前喜欢嗅花香、酒香、菜香、饭香,甚至马路上女人走过的香水味,现在只喜欢嗅一口空气清香。比如,春天槐花的清香,油菜花的清香。
人到中年以后,渐渐丢失激情,总觉得腿力和脚力在衰老,它们位于我身体的某个部位,10年前我想去的一些地方,现在变得不再向往。那时候,我想约几个朋友结伴远游,现在愿望没有从前那么强烈。
2019年,我陪父亲去了一趟老家。严格地说,那个我只去过两次的地方,是我的祖籍地。在老家,父亲找不到从前的痕迹,从前的伙伴也找不到了,在他外甥家里,父亲吃着用老玉米烙的饼子,对外甥说,他就喜欢吃这个。
离开老家几十年,老地名还熟悉,父亲问一个站在路边摊晒玉米的老乡,王庄怎么走?那个老乡手一指:就在前面。80岁的父亲在老家没有遇到几个熟人和故交,他对外甥说,不会再来了。
2019年的冬天,我朋友去水乡采风。朋友是摄影家,忘情投入时,人如顽猴,蹭蹭爬到一棵高树上,拍十万亩荷藕田。一二亩残荷,本无新奇,一旦与“十万”挂钩,就是一种气势。残荷,有秋冬的肃杀之美。一大片残荷,见证了一个季节的繁荣,一大片青车绿马,辚辚有声,从时间旷野上轰然走过。十万残荷,是一眼望不到边,衰败的荷。它不仅是数量词,大小和面积,也是一种概略和意境,让人想起昨天的一大片野绿,绿得铺天盖地。
当然,这一年,我想去山中民宿住一晚上,茶酒诗画,吸几口负氧离子,因没有时间终未成行,一个心仪的地方,就这样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