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韦耀武
眼下,“二师兄”身价倍增,备受恩宠,不由得使我想起了10岁那年养猪的往事。
我家那时有9口人,只父亲和母亲两个劳动力,还有个二叔在外乡水库工地上劳动。两个人挣工分,一大家人吃喝,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那时还没分田到户,此前生猪都是生产队集体养的,到了年底,各家才能分到一星半点肉,还没尝到味儿就没了。那一年,政策终于允许各家自己养猪了,条件好劳动力多的家庭,都相继抓回了小猪娃,只我们家没有。我问母亲,母亲说,家里没钱抓猪娃,就算抓了,她和父亲天天在生产队上工,没时间打猪草。家里连人吃的粮食都没有,抓个猪娃来吃啥呀。
有一天舅舅来我们家,为招待舅舅,母亲东家借面,西家借米,还在隔壁幺爷家借了3个鸡蛋凑了一碗菜,桌上再见不到一丁点荤腥。好在那个年代,东西好借,别人家只要有的,去借一定能借上。这一切舅舅都看在眼里,那顿饭那盘炒鸡蛋除了母亲给舅舅夹了几筷子,舅舅自己没往那盘子伸过筷子。吃过饭,母亲收拾桌子,我趁此央求舅舅:舅舅,你给我妈说说,让她给家里抓个猪娃呗,我好想过年能吃上肉啊。
母亲收拾完桌子,舅舅把这话给母亲说了。母亲还是那话,人都没吃的,猪吃啥?
我急了,冲母亲喊道:只要你把猪娃抓回来,我每天放学了去打猪草,我保证把猪娃喂大,不用你操心。
舅舅笑了,说,好,有小武子这句话,猪娃舅舅给抓来,你一定要把它养大。
过了几天,舅舅果然抓来了一个小猪娃。
看到猪娃,我欢天喜地,当即提了篮子去地里寻猪草。
从那天起,每天早起上学我都要带个篮子,一路走,一路挖猪草。放学路上,也是一路走一路找猪草,直到挖满一篮子猪草才回家。回到家,我拿把刀,把猪草一点点剁细了,放到猪食槽里,看着它一口口吃下去。猪吃得高兴,我也高兴。看着它吃,我默默念叨,小猪娃小猪娃,你可快些长啊。小猪娃调皮,吃着吃着会把猪草拱到食槽外面去,我就一点点收起来,再放进去。
春二三月,猪草难寻,为寻满一篮猪草,经常要跑很远,有好几次上学路上寻猪草走远了,结果上学迟到了,被老师罚站。罚站我也心甘情愿,只要小猪娃能快快长大,做什么我都愿意。小猪娃是我的宝,母亲看我对小猪娃这么尽心,满心欢喜满心愁,喜的是小小的我,做事有一种执著的精神,愁的是怕我为小猪娃耽误了学习。后来期中考试,见我成绩没下降,才算放了心。
小猪娃一天天长大,那时候没有尺子,我几乎每天都要用我的拇指和食指在它身上量量有几拃,看它究竟长了多少。慢慢地,小猪娃长大了,再不能叫它小猪娃了,它长成个大猪了。我满心欢喜,就盼着过年,过年我就能吃上肉了。
那年冬天,二叔从水库工地上回来了。有天晚上喂完猪,我准备睡觉,母亲来到了我的床边。母亲沉吟了半晌,有些吞吞吐吐地说,武子,妈跟你商量个事……我看着母亲。母亲说,你二叔这次回来,是别人给他介绍了个对象,你二叔年龄也不小了,介绍个对象也不容易,女方家现在提出来,要给她们家买台缝纫机,就答应嫁过来。你也知道家里这情况,哪里拿得出买缝纫机的钱?你爹这两天打听了,前村启合家有台缝纫机,还是八成新,他愿意卖,女方家也让了步,说是八成新的也可以,就是我们家拿不出钱。启合又听说我们家有头猪,答应了说用猪换也可以……
母亲这一说我明白了,我当即大叫一声:不!你们谁也不能动我的猪,谁动了我跟谁拼命……
然而,第二天下午放了学,我提着一篮子猪草回来,来到猪栏一看,猪栏里空空如也,我辛辛苦苦养的猪还是没了。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大哭。
母亲来了。母亲说,武子,妈知道你舍不得,妈也舍不得,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不过,启合答应了,等过年杀了猪,会给我们送块肉来。
我哭闹着,我不要,我不要……
腊月二十,母亲拿了块肉回来,说是启合家给的。我见母亲提了肉进门,一溜烟跑了。
那年的年夜饭,母亲做了蒸肉,一大碗,我一块都没吃。
如今,四十多年过去了,早已告别了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吃穿住用行,生活应有尽有,但过往的那种辛酸,总是时常在我脑海中再现。生活越是安逸,日子越是好过,对过往的那些人与事的怀念,便越发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