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玉宝

我承认不是循着陶笛声找到张勤的，但当她从床边不知什么地方拿出一只盒子，从盒子里翻出一只天青色、菱角形陶笛后，我确信那不到九平方的小房间，经常回响陶笛的旋律。张勤的妈妈说姑娘会吹“小星星”，我记得小星星的歌词：“漫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空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一闪一闪亮晶晶……”不知为什么，我的思维突然就从音乐游走到了眼前桌子上那些五颜六色的彩珠上，幻想着满房间的小星星，颗颗晶晶亮！那是属于张勤的星星，被一根根丝线拴着，变成了一件件精美的工艺品。

珠子差不多有石榴籽那么大，也跟石榴籽一样红，上面打着孔。张勤左手从塑料盆里捏起一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都还没来得及看仔细，她的右手已经划到半空。随即，一颗珠子就像流星一样，顺着丝线滑落，欢天喜地地被收编。张勤左手不停拿珠子，右手不停抡向空中，珠子就不断被收编，不一会工夫，一颗红心就呈现在面前。接下来就跟变戏法似的，边框渐长，最终呈现的作品是一个心形笔筒。

秋天的下午，晴朗的天空洒下的阳光是暖暖的。当成千上万颗珠子穿成的“摆财”——大白菜，从桌子底下摆上台面上时，所有在场的人都怔住了。菜叶如翠，菜帮似玉，惟妙惟肖。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位身患残疾的女人，竟有这样的巧手。穿这样一颗“白菜” 差不多要花上一周的时间。说起这件得意作品，张勤的脸上马上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笑得跟花儿一样。

这是个爱美的女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的好几件衣服都是黑色的，瘦身。长期服药、理疗，让她的皮肤显得有些松弛，但难掩那内敛的灵秀。她的面前还编织有两颗心，一颗红色，一颗海蓝色。社区阮主任告诉我，她心灵手巧，靠一双手不知编织了多少这样的小物件。

张勤说社区通过爱心人士帮她卖掉不少，而她也带出了一批徒弟。她还结识了一批同样爱好穿珠的网友，经常通过微信群讨论怎样穿出让人喜爱的精品，自己也从不吝啬向大家介绍自己的心得。看着那些精美的作品，我想没有慧心的人是做不出来的。

张勤妈妈告诉我，张勤小时候画画也特别好，可惜我没有能够目睹。可一抬头却从她床头的冰箱顶上看见一只矿泉水瓶，瓶身上插着肥嘟嘟的肉肉叶，就像盛开的花朵！她说肉肉叶是从院子里的肉肉上掉下来的，插在瓶子里有水就能活。凑近看，可不是吗，那些肉肉叶已经在瓶子里生了根呢！

残损的肉肉叶有水就能活，可我实在不知道帮助张勤走出绝境的社区是水，还是她的老妈是水，但我相信她一定是受水滋润的一个女人。虽然，她经历过苦痛，并且苦痛从不曾远离她，甚至连她生活的小屋都那么局促，但她脸上的笑容却始终都在！她不比别人坚强，不比别人少痛苦，不比别人能忍耐，只不过怀揣对生活美好更多的憧憬和热爱。于是，这份热爱被镶嵌进颗颗珠子，被串成了繁星，串成了快乐的生活；尔后，她又通过陶笛将快乐扩散到那个拥挤却不乏温馨的整个小院。

在我们聊天时候，张勤看了一下手机，说儿子给她发来一条短信，学校要收20元班费。她很快就通过微信将钱打了过去。因为残疾，她拿的低保显然不够，穿珠正好补贴家用。对张勤来说，穿珠不只是为了美，更多还是为了生活，为了正在上学的儿子。

张勤现在住的房子是她父亲留给她的，因为地方太小，邻居帮着在院子中间又搭了个棚子用来烧饭。只是，她下肢不怎么好运动，要是她妈妈出门去了，她就会将就，吃点剩饭菜，生活非常节俭。

社区对她的情况也知根知底，常会伸出援手。她要出远门，就帮忙联系爱心车队接送；近的呢，就让志愿者用轮椅推一下。即便如此，碰上刮风下雨，还是多有不便。就在去年，金山街道前任书记周藜送给她一辆电动轮椅车，从那以后，张勤再也没为出门犯过愁。张勤的房间也是，有点挤，墙面却很整洁，是不久前好心人刚帮吊的顶、刷的墙……我想，不只是张勤，眼见残联还有社区为残疾人做的那些公益活动，不由就感叹这个社会好人多，忍不住要为他们点赞，为张勤点赞！

告别张勤，扭头看见门上的对联红红的，还没有褪色。那个回字形的院落，几位邻居有说有笑。有了这笑声，张勤的生活就不会因为伤残而变成灰色，依然可以活得精彩，就像那些被串起来的珠子一样光彩夺目。

到了夜晚，月亮悄悄地爬上来。微风送来的桂花香四处弥漫，顺带一阵隐隐的陶笛声，却是那么悦耳，那么美妙，那么动听！我不由好奇，那会是来自缀满星星的小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