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07月12日
第11版:芙蓉楼

老屋

□ 朱袁庆

我从小就住在老屋,一住便是十六年。

老屋有两层高。屋前用矮墙围了个小院子,隔壁人家稍稍迈开腿就能跨到我家的院子里来,屋后则有一块草莓地。以前没有燃气灶,烧火都是用煤。

一年冬天,爷爷在后院烧煤,鸡笼里的鸡偷溜了出来,撞倒了煤炉,带着火星的煤块全滚进了草莓地,还好爷爷及时掌控了场面,然而大人们却要手忙脚乱地来抓鸡了。第二天,“罪魁祸首”——老母鸡就被送上了餐桌,也算是弥补了她犯下的过失。

日落西山,家家屋顶升起了缕缕炊烟,如柳絮般温暖的炊烟在老屋上空舞蹈着。母亲在灶台前忙碌着,灶膛里点燃的柴草映红了她的脸。大锅盖揭起,白雾刹那间溢满了整个厨房。我跟在母亲身后,看她氤氲在雾气中温柔的笑颜,轻抚她身上陈旧但整洁的碎花围裙,细嗅白雾裹挟着的饭菜味,和灶膛里溅出来的烟火味。尽管那味道并不好闻,却让我深深地眷恋。

前年秋天,老屋因城乡改造而焕然一新。我驻足于换了装束的老屋前,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前院的矮墙筑高了,把自家院子完全封闭了起来。后院多了一道铁门,门上的铁锁发出刺耳的撞击声。草莓地自从爷爷的腿脚不利索之后,便杂草丛生了,鸡笼也不知了去向。唯有角落里的橘子树,保留着最后一丝生机,在荒芜中苟延残喘,固执地结着果子。

宽敞明亮的厨房里,天然气取代了温暖的灶台,油烟机抽走了漂浮的雾气,炊烟隐遁在寻不到的角落里。精致的职业装代替了母亲那件朴素的围裙,香水味取代了烟火的味道。心中那纯粹、明净的一方天地,在悄无声息地瓦解,化作齑粉,纷扬在过去式里。

“个饿啦?”亲切的家乡话让我心头一热。母亲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在我身旁坐下。我转身,她脸上不知何时多了几道皱纹,眼角处密密地挤在一起,比多瑙河的涟漪还要温柔、动人。一句乡音,成了我枯燥学习生活中最大的慰藉。

流年那样无理、残忍,稍有踟蹰,它便偷梁换柱,叫人撕心裂肺,再难回首。去年,我们搬离了老屋,因为我要去县城上高中了。

老屋后面的那棵橘子树,儿时如巨人般的大树,在我面前竟如此苍凉、无助。

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老屋,我们走了,如一滴水重归江湖。我轻抚那老去孤独的橘子树,在秋风中捕捉残存的半点烟火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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